后阳台上那一盆发财树,当初搬新家时,更多的是看重寓意,它果然没有负主人的那点小心思,一直长得极旺,半个阳台几乎被枝杈覆满,虽将两扇玻璃门都拉开,尽量让它去抢占天空的位置,但风雨大了还是不行,摇晃得厉害,不得不下狠手修剪。
从四年前的三月开始,乌鸫就看上这株发财树了。起先一只,后来两只,它们每天不断从外面叼来树枝,筑起一个精致的大窝。这一对夫妻鸟,从下蛋到小鸟孵出再到飞走,使发财树只剩下一个空窝,差不多只有四十来天工夫。此过程太快,以至于我都没有好好关注,它们就完成了一代鸟的繁殖。我想,下一年,它们一定还会来的,那时我一定要关注。
果然,次年的三月,它们又来了,我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两只鸟爸鸟妈,因为乌鸫鸟的寿命只有三四年,不过,我心里依然认定就是那一对夫妻鸟。接下来的日子,每每下班,妻便会对我说,今天下了一个蛋,今天多了一个蛋,今天又下了一个蛋。一般来说,每只乌鸫一次下四至六个蛋,这一年,正好六个。再接下来,母鸟开始孵窝,这一段时间,比较安静,常常是傍晚或者清晨时分,母鸟会出去寻食,公鸟也会帮助孵。十来天后,鸟窝里有四只幼鸟,很遗憾,我们不知道乌鸫夫妇如何处理那两个“坏蛋”的。
小乌鸫长得也真是快,没几天就黑不溜秋了,而且,它们还会沿着窝,在发财树枝中上上下下地蹿,看着它们滚来滚去的样子,你会不由自主想起快乐这个词,我不是鸟,无法体会它们的快乐,但仍然替鸟着想,它们应该有这样的感觉。
某天清晨,我正在吃早餐,想着今天的鸟窝怎么这么安静呢?还没吃完饭,我就趴着阳台边的玻璃门看,呀,真的没有动静,会不会有什么情况出现?静等了五分钟,我决定拉开玻璃门看个仔细,呀,呀,空窝,一只也没有,它们全部飞走了!我不知道它们是昨晚飞走,还是今日凌晨飞走的,总之,乌鸫爸妈带着它们选择了集体出行。
吃完早饭,我又跑到前阳台,朝那些樟树、李子树、桂花树又看了看,一棵一棵仔细地寻,都没有发现那些跌跌撞撞的小鸟,它们飞到哪里去了呢?
乌鸫在一夜之间或者一晨之间不辞而别后,我和陆地说,明年要装一个监控,我要看看乌鸫从生蛋到孵蛋再到养育小鸟的全部过程,它们可以不理我,但我必须尽可能地多了解它们。
今年三月才过了几天,乌鸫果然不邀而至,我甚至都没有想过它们不会来这样的问题,这阳台多好呀,接天接地,窗外面就是大树,前面有高楼,如遇突发情况,随时可以飞走。起先是一只乌鸫来试探了一下,没过多久,又来一只。它们开始筑窝,原来就有窝,而且还不错,又宽又大又深,不过,它们依然修修补补,等于重新装修了一遍,自然,新窝更加柔软和美观,也舒适。
史无前例的新冠,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关注乌鸫。坐在客厅里,打开手机,乌鸫们的一举一动暴露无遗。这个监控装置,不仅在家,在办公室,甚至在外地,几乎是随时随地可以看,我想乌鸫了,就打开,常常是,母鸟很安静地卧着,长时间地卧着,楼下停着的一排汽车也看得到,小区保安有时大声吆喝的声音也听得到,瑞瑞和她奶奶在客厅里活动的声音也听得到。
不过,因为监控,今年发现了意外,我以为这是意外。
这回依然是六个蛋。母鸟孵蛋,必须有足够的温度,幼鸟才有可能孵出。它外出,只是临时出去寻找食物,但此母鸟的责任心看起来不是很强,至少没有以前那些强,它似乎经常出去,不知道它出去干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食物?我觉得不是,它可能不放心那只公鸟,因为公鸟更加不负责任,它偶尔来一下,和以前的公鸟完全不能比,我当下就对妻说,这对鸟夫妻,应该不是去年的那一对,因为按鸟的寿命算,它们早到了耄耋之年(我心里认定去年的那一对就是前年的那一对),今年这对,有点不负责任,它们似乎没有做好为鸟父母的准备,吊儿郎当,光会生,不会养。
没有常温,怎么可能孵出?我担心母鸟的飞进飞出。不过,还算好,时间到了,一只又一只幼鸟钻出了壳,我开始给幼鸟们取名字。为取名字,我想了好多种方案,比如以洲命名,亚洲、非洲、欧洲、大洋洲,因为这是瑞典国鸟,它遍布全球;比如以国命名,埃塞俄比亚、肯尼亚;比如以《水浒传》中的人命名,宋江、李逵、刘唐、孙二娘,都是又黑又凶,再说了,这些幼鸟成年后,它们所面对的世界,也如同人类一样。但最终还是没有命名成功,因为,不能接近它们,除非在它们的脚上挂个牌牌,编号,否则,一色黑不溜秋的模样,宋江和李逵,根本无法分辨,名字取了也白取。想想挺可惜的,假如有一天,我在运河边走,突然看见前方树上的“亚洲”或者“肯尼亚”或者“孙二娘”,那该是多么欣喜的一件事呀,它可是我命名的,它可是出生在我家阳台上的。
终于,和去年一样,某个早晨起来的时候,小乌鸫们都飞走了,陆地查了监控,说是六点左右飞走的。为什么要选择晨飞?看着昨天还跌跌撞撞的幼鸟,难道一夜之间就都长成了?我还是有些担心,如上年一样,我房前屋后一树一树地寻找,依然一点也不见踪影。
某次,我和几位朋友说起这个鸟事,有位仁兄就笑着对我说:春祥,乌鸫是瑞典国鸟,你们家保护乌鸫,你可以写封信给瑞典国王通报一声。我们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