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你表哥家要筐苹果。父亲说。
春天他求我办过事，这筐苹果，你该去要。父亲又说。
孩子张着嘴，挺为难，他想拒绝，可看到父亲逼视的目光，还是垂下头，乖乖地出门了。
是秋天，树叶开始黄了，到处都是丰收的味道，但孩子此时却闻不到。孩子想着没有完成的作业，想着到了表哥的果园里，究竟怎么开口。
孩子衣兜里有十块钱，是父亲给的。父亲从怀里掏出一大把，却抽出一张十元的递给孩子，说如果他跟你要钱，你就给他。如果不要钱，你就把钱收好，知道吗？
孩子说，知道了。孩子还知道，苹果一筐是三十块钱。父亲给的，远远不够。孩子骑着自行车，却感觉像自行车骑着自己，很累。孩子想，如果自己是头老黄牛就好了，可以慢腾腾地走，不言不语一直能走到黑夜里去。
表哥的果园，再远，也终究有到的时候0
远远瞧见了果园的影子，孩子就跳下来，推着自行车走。可果园还是一步一步近了，孩子一咬牙，发狠地将车子推到沟里去……
孩子开心极了，他想着，车子坏了，自己就有理由回去了。可车子仅擦掉了一点漆。孩子很无奈，看着自行车愤恨地骂：你个操蛋的自行车，咋这么抗摔呢？你以为你是拖拉机啊？孩子看看路旁的沟，想，如果人掉下去，那会怎样？
孩子终究没有那样去做，不是不敢，而是感觉自己的想法很傻。孩子12岁了，会权衡了。孩子看了一会儿蚂蚁上树，看了一会儿老牛吃草，甚至还看了一会儿放猪娃骑在猪背上如何撒尿……但不管怎样，表哥家的果园，还是到了。
表哥说，咦？表弟你怎么来了？
孩子说来玩儿。表哥听了就笑了一下。表哥一笑，孩子的脸就红了。孩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就走。
表哥喊：表弟，你怎么要走呢？玩儿会吧。
孩子转过身，挠挠头，说：我爸让我来……让我来……帮你干活儿。
表哥又笑了。孩子这次脸没红，他郑重地说：我爸真让我来帮你干活儿，我要是撒谎，我……我就是小狗儿！
表哥笑着说：你能帮我干啥活儿？
孩子大声说：干啥活都行，我很有力气，我能搬动一筐苹果，不信，我……我搬给你看！说完，孩子就去搬苹果。孩了真搬动了，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他的确搬动了。孩子的眼睛和他头上的汗水一样，都很闪亮。
表哥想了想，递给他一个空筐，说，你去捡树底下的残果吧，你人小，捡起来方便。
孩子很高兴，他兴奋地抱着筐子钻进了低矮的果树下面，飞快地捡着落在地上的苹果。
虽然果子都是坏的，但孩子却像捡着一个个喷香的好苹果。孩子快乐得像一只猴子。
……
黄昏的时候，孩子要回家。表哥送给他一筐苹果。孩子很开心，大声地跟表哥道别，然后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孩子很得意，还大声地唱歌，结果在路上一不小心，连人带车摔进了沟里。车子坏了，苹果洒了。
天很黑。孩子将苹果一个一个摸进筐里，艰难地推着摔坏的车子回家。孩子的腿和胳膊都在疼，孩子不唱歌了，嘴在咝咝啦啦地呻吟着。即使这样，孩子心里还是很高兴。
回家后，父亲看到摔坏的自行车，很生气，严厉地吼：让你去要一筐苹果，你竟然要了一天，你去哪里疯了？这些苹果，你一个也不要吃了！父亲将苹果锁了起来。孩子没有一声辩解。整个冬天，孩子再没惦记苹果的事。
第二年的春天，父亲突然想起了锁起来的苹果，因为柜子里传出了难闻的味道。父亲打开柜子，看到了腐烂的苹果，顿时很懊恼，他拍着大腿说：可惜了一筐苹果！
孩子坐在门槛上，眼睛瞅着屋檐下的小鸟，连头也没回一下。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