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国涛
现在研究孙犁晚年思想成为一个热点,我以为也应该。近读《孙犁书话》,很佩服这位作家阅读范围之广。
在我的印象中,他那一茬的作家里,像他这样读书的人并不多。他写于一九八七年的《我的农桑畜牧花卉书》,就很能显示他读书之广。
孙犁读书不是为炫博,纯是由于兴趣,为了求知。因此,他读得细,津津有味,想得深,必有所悟。他读后写出的这类小文章也就不落陈套,必有可观者。农桑牧畜之书他也藏,也读,也颇有所见。
在那篇文章里有他读《桑蚕萃编》(作者卫杰,李鸿章手下管蚕桑局的官员)的笔记,就是一个好例。那笔记只有千余字。他说,「关于北方能否种桑养蚕,历来好像有一些争论。李鸿章等人坚信古书记载,及顾亭林『西北高寒,最宜桑枣』之说,认为可以。前面说到的那位陆献,也是这样主张。实践证明,北方种棉则可,蚕桑希望不大,后来连桑树也很少见到了。」凡在北方生活过的人都明白:蚕桑不宜。
不过由此我想到两件事。顾亭林是江苏人,自然自幼多见蚕桑之事,他晚年又长期在山东、山西、河北及陕西漫游。他为何说「最宜桑枣」?
我记得他曾在山西北部买地垦荒,当然也懂得些北方的垦植。我猜想,他当年由河北来山西时,常是从邯郸一带经晋东南而达晋中的祁县停居。路经晋东南时,在阳城、沁源一带必然见过蚕桑之盛。潞绸早已是名产。那一带也早养蚕了,养蚕就要种桑。
我前十几年曾在那里看过蚕桑之事。农民家里主要的副业就是养蚕。桑呢?这里有一种桑,叫地埂桑。种在地埂上。山间梯田,四周都是地埂桑。这种桑也真喜人,一棵棵都向外生长,根也抓在梯田四周,不同地里的庄稼争光争肥。春夏之际,那地埂桑也是当地的一景。农家都有一套养蚕的工具,县里也有蚕桑研究所的组织。
我去时研究所正研究从蚕蛹里和蚕砂(蚕的粪粒)里可提取什么药物。也许顾亭林当年的议论是根据这里的蚕桑情况。至于枣,这些省都各有名产,产量也很高,不必说。
我还想到另一件事。沁源是赵树理的故乡,其邻县阳城是他一九三八年活动的地方。我不记得赵树理的任何作品里写到蚕桑之事。他写尽了晋东南农民的春种秋收,以及卖烟,养猪诸事,为何独独不写蚕桑,不知是为什么?那是极有地方特色的事呀。我请教过研究赵树理的专家董大中教授,他也说一时不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