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合抱粗的大桦树下,一个中年汉子拎着一条蛇(那种叫野鸡脖子的),定定地看着她……女人惊醒了,“早梦东,晚梦西,不晌不夜梦自己。”女人叨叨着。女人断定这是属于自己的一个好梦。
秋收的劳乏和孩子没着落的学费已使女人口舌生疮苦不堪言,但在好梦的鼓舞下,女人还是在鸡叫头遍时就把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女人走上了放山常走的那条小道,女人相信好梦会让她此行有好运的。
没计数爬了几道坡,只觉得自己在冒虚汗,索性就倚着棵小树喘口气儿。阳光透过树梢,丝丝缕缕地散落下来,擎着露珠的花儿草儿都格外的精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清新,女人闭上眼睛,“要不是为了孩子,真想就在这里歇了。”几声清脆的鸟鸣,打断了女人的神游。周围一点人声都没有,但眼前的一切却让女人呆了:两棵合抱粗的大桦树!“那不就是梦里的树嘛!”女人的心噗噗直跳,激动得几乎喊出声来。
女人赶紧哈下身子,仔仔细细地搜寻着脚下的一切。忽然女人的眼直了、润了、模糊了。女人跪下来,从衣兜里掏出红线球,颤抖着但却将拉出的红线掐得死死的,然后小心地将红线系在眼前的顶着玛瑙一样红籽儿的两棵棒槌上,又拼命地磕头:“感谢山神爷老把头所赐!”就在女人拿出家什想挖的时候,“噌”家伙不知从哪钻出条蒜辫子粗的野鸡脖子来!它昂着头,吞吐着血红血红的信子,似乎在守护着那两棵棒槌。女人一下懵了,暗自沉了口气,“山上的一切都是有灵性的”,女人想着,“长家(蛇仙的总称)的,求你开开恩,可怜可怜我吧,自家的爷们领人家的女人跑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撇下俩孩子,得靠我这当娘的养活呀!我得靠这两棵棒槌去换孩子的学费呀!求求你开开恩,放我一马,我一定给你上供送喜钱……”女人不停地唠叨,不觉着泪珠子已经流到了嘴边,又摔在了地上,就连身后什么时候立了个汉子都浑然不知。但那蛇高昂着的小小头颅却更加高昂了几分。女人有些急了,她轻轻地直起左腿,两手死死地攥住放山的家什,她决定拼了。就在她抬手的同时,那蛇以迅雷之势不及女人反应,已经一口咬在了女人刚刚直起的小腿上!几乎又是同时,一根木棍不偏不倚正敲在那蛇的七寸上!蛇蔫儿了,女人惊出一身冷汗,脸惨白如纸,发紫的唇在哆嗦,不知是蛇还是突然间出现的汉子使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汉子蹲下来,撸起女人的裤腿子,胡子拉碴的嘴凑上去,朝蛇咬的地方,使劲儿地吸,一口口地吐出许多紫黑色的污物,又从自己的背筐里抓出把草药放进嘴里嚼成团,敷在女人的伤口上,顺手拾过几片大大的桦树叶,用女人的红线绳包扎起来。汉子这才注意到女人的肌肤是那么白皙,就忍不住用手指在女人的小腿上轻轻地往复划了划,然后有些不舍地站起身,拎着那条蛇,定定地看着她;满脸的汗珠,但脸色已经好转了许多。眉眼周正,鼻翼翕动着,双唇紧抿着,鬓角的几根白发和额头的几缕皱纹丝毫不能影响女人天生的妩媚和韵味。
女人泪眼朦胧,她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个汉子救了自己,她分不清是梦是醒。
“妹子,快挖吧!”汉子边说边把蛇装进一个辨不清什么颜色的瓶子里,转身要走。“大哥”,女人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我虽是女流,但也知道放山的规矩是见者有份,何况我这命还是大哥救的,你来挖吧!”女人有些吃力地把手里的家什递给了他。
汉子挖了起来。女人望着汉子宽宽的肩背,眼里有些湿湿的东西在流,一股热浪顿时涌遍全身,女人低了头,有些羞赧地抚弄着被撸起的裤腿儿……
汉子将一大一小两棵山参捧到女人面前,参不是很大,但换回孩子的学费是不成问题的。 “大哥,”女人脸颊绯红,“大的归你,小的给我。”
“妹子不易,你都拿回去吧!孩子念书要紧。”
两人互相推辞时,不小心将手碰到了一起,女人的脸更红了,“大哥!”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妹子的命是你救的——”女人哽咽的声音里浸满了柔情。
汉子怔了一下,猛地甩掉背筐,将女人搂进怀里,在女人的脸上胡乱地亲了起来。女人被一种热热的激情包裹着透不过气来。汉子喘着粗气……忽又停下来,汉子的舌在女人的脸上舐到了一股咸咸的东西,他明白那是女人从心底里流出来的。于是,汉子悄悄地背起背筐……待女人缓缓地睁开双眼时,东西都在,独独不见了自己的救命人!女人紧张地极目寻找,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女人激动着,有些声嘶力竭,“大——哥——”女人的呼喊在大山的缝隙里久久地转悠,但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应答。
女人把带来的馒头和仅剩的一段红线绳一起小心地摆放在汉子出现的地方,郑重地磕了仨头,然后收拾起东西,踉呛着走上了下山回家的路。
女人确信那红线一端是汉子,另一端是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