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最疼爱我,因为常有人误以为我是她最小的儿子,其实坤的小儿子是润春哥仔,润春是玩耍的孩子王,我们全在他的屁股后面跟着。
每次去沟坪三姑家,她总是紧紧牵着我的手,拥抱着我,说:"这一次来要多住几天哩!"那样的温暖令我感动不已,我常觉得三姑是我的长辈里最懂得表达爱的人。
住在三姑家通常是寒暑假,我总是流连忘返,听说每次都是哭着被拖回家的,有几次还是睡着时被爸爸偷偷地抱回家。
爸爸后来常说:"每次从三姑家要带回来,就像生离死别一样。"
二姑在八十岁那一年过世,我这次特别去"草花庄"看她家的旧址,已经完全被填平了,建成几排的贩厝,风华不在、野花杳然,看了平添感伤,当时我想到不知三姑的"沟坪"可还安在?
趁着三姑嫁孙女之便,我和妈妈一起到沟坪去,幸而沟坪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平房变成洋楼了。三姑今年八十一岁,精神和身体都还健旺,只是因为年纪大了,不良于行。看到我,她紧紧地牵着我的手,就像我还是小孩子放暑假要来暂住一样。
我们坐在门口埕聊天,三姑还清楚地回忆着我的童年,怎么样调皮、怎么样不肯回家,讲到一半突然停住,对坐一旁的大淀姊说:"一贵,快去拿汽水、糖果来给阮阿玄仔呷!"大家都笑起来,一贵表姊说:"妈!阿玄也四十岁了,不是囡仔了!"三姑也笑得很开心,说:"要不,拿来给阮阿玄的囝仔呷吧!"
三姑的杂货铺一如旧样,已经开了整整超过一甲子,不同的是,巧克力代替了金光糖,速食面代替了面线,洋烟洋酒堆满在架上。
我要告辞了,三姑又拉起我的手说:"有闲,常转来看三姑,不知道还能见几次面呢!"说得我的眼眶都热起来,想到爸爸常说的话:"就像生离死别一样。"
人生的际遇是这般无常,数十年仿如一眨眼的瞬间,在回程的路上,我看着依然美如诗画的沟坪,有一种忧伤的心情,好像看到一只叫"无常"的鸟飞过,"着无奈的长音。
夜里的时候,有一位远房的亲戚来看我,问说:"有的人学佛两三年就知道过去和未来的事情,阿玄仔,你学佛怕不也有十年了,你知不知道过去和未来的事呢?"
我说:"当然知道了!"
他眼睛一亮:"想不到你的功夫也不错了,你知道过去和未来的什么事呢?"
"我知道未来我们都会死!我知道从过去生下来的那一刻,每一刻都在变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