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耳和茶苞都是长在茶树上的,茶耳是茶叶的一种变态体,它长得白嫩晶亮,胖乎乎的,是生在茶树新枝上,一般以树腰上的新枝为多;茶苞就悬在树冠上,多是树冠的中央,也有悬在边缘枝头上的,茶苞苹果大小,白色,内是空的,正底有一小孔,远看像是一只白的汽灯罩。茶树上这两个神奇的物质,我至今不明白如何产生,查阅《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亦无记载。茶树,在樟木溪也叫木子树,茶子叫木子,茶油叫木油,正规称呼则仍以茶贯之,山茶科山茶属。樟木溪人吃油,都是茶油,故山上除梯田以外,是大面积的茶树,只有陡峭的人难以攀援的山峰和悬崖,石冈,山涧两岸、山谷和阴坡上是次生林地带,生长着松、杉、樟、竹、漆、桐、锥栗、青冈、化香、珙桐、乌桕、黄荆、蔷薇等亚热带木本植物,还有蕨类、巴芒、狮毛草等草本植物。奶奶说,老虎喜欢在有卧石的狮毛草的山冈上生活,它不愿意在树林里,因为树林里有鸟,老虎担心鸟粪涂污了它高贵的皮毛。
茶树有三四米高,常绿乔木,树皮黄褐色,芽有疏松的鳞片,叶互生,革质,椭圆形或椭圆状矩圆形,先端渐尖,基部宽楔形,边缘有小锯齿,上面有光泽。花白色,单生或并生于枝顶,无梗;花直径约4公分;萼片圆形,外被丝毛;花瓣5~7,倒卵形,先端深2裂,外面稀被毛;雄蕊多数;子房密被丝状绒毛,花柱顶端3浅裂。蒴果近球形,直径约2.2公分,2~3裂,果瓣厚木质,种子1~8粒。有的是2粒,就是两个小半球,硬壳乌黑,我们拿它来卜卦玩,抛起落下,最好的卦是一瓣仰起,一瓣扣下,即一阴一阳,如是双仰和双扣,都是不好的卦。玩的方面,就是做弹弓要用茶树的枝丫,选一把好弹弓不容易,茶树质硬,只能做小量加工,天然长成的好。
茶树的花期长,约有二月左右,头一年的十月下旬开花,第二年春天结果,摘茶子又是十月。摘茶子的时候,茶树枝上已经有了花蕾。茶树的花是蜜香型,是浓甜的香,摘一朵花下来吸,是可以吸到一点甜蜜的。樟木溪的茶树开花时,漫山遍野都白了,白茫茫一片,猛然一看,以为天降瑞雪。这个时候,整个樟木溪都是香的。在秋天,摘茶子最闹哄哄,因为有人唱采茶调,有人唱山歌,其实都是情歌,所以光棍唱得最欢。摘茶子有一套工具,一是背篓,一是茶子钩,另需一担箩筐。茶子钩是用毛竹梢做成,一头大一头小,大头留一节竹枝,正好成钩,手执小头,人站在地上或爬上茶树,把茶树枝上的茶子一一钩下,低的枝就直接钩弯枝来摘。摘茶子装到背篓,满一篓时,装到箩筐里。
茶耳和茶苞,主要长在夏天,只是平时也不去山上的茶树林,所以较少去摘茶耳和茶苞,除非砍柴路过。但是去拣茶子时,也能偶然遇到,摘茶子是大人的事情,拣他们漏下的。客家人做事,有超常的讲规矩,像我们走路在路上遇到老师,必须侧身站到路边,喊一声先生好,等老师走过去了,才能再往前走。摘茶子也是,大人会把树上的茶子摘得一个不留,地上一个不剩,不会考虑我们眼巴巴等着他们手下留情。因此,我们要想拣到一小篓茶子去换油,是不容易的。拣茶子要爬到树顶去找,大人不易上到树顶,是那些枝叶密集的茶树,偶尔有一两个茶子。再就是到草丛和落叶里找,像积水坑里的落叶里,常能找到几个早落的茶子。还有,就是到鼠洞里去找。我找过一次鼠洞,那其实不算是鼠洞,那个洞有两尺多高,尺多宽,周边有些狮毛草和凤尾蕨。我独自一人走过去,探头往里一看,一张椭圆的灰毛的脸嵌在洞里,睁着两只绿幽幽的眼睛,洞里蹲着一只野猫,吓得我魂惊魄散,一手拿茶子钩,一手拎着竹篓,飞也似的一口气跑下山去,回家还在冒冷汗。
拣茶子多少,也是不重要,那是一种合理的游戏,谁都去拣,都拣不多,有空就想找茶苞和茶耳。流行的观点,是摘茶苞好,大茶苞酸甜酸甜的,小的茶苞是酸涩的,大的茶苞白,小的茶苞有些浅蓝,茶苞的肉很薄,肉质内有气泡,一个比拳头大的茶苞,真正吃到口里,也只是一小口。摘到茶苞,要从底下的小孔看里面有没有虫子,我怕那小虫子。通常,我是跟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去拣茶子,摘茶苞是他们的事,我是摘不够的,不如他们会爬树,所以我全神贯注找茶耳。茶耳在树腰上,一般是尺来长的新枝,贴着树干向上直长,它会有一串叶子,叶柄是茶红,叶子的顶端,可能会有一两枚茶耳,运气好的时候,则是一串茶耳,银白的一串,又嫩又厚,新鲜水灵,它好像专为我生的。茶耳不酸不涩,要完全蜕变成茶耳的叶子,有的似茶耳似茶叶的,涩得厉害。我非常珍爱茶耳,摘了就不吭声装进口袋里,只吃一小点,余下留着回家慢慢地吃(据说,茶耳和茶苞,春夏时最多)。秋月明亮,站在门前看月,执着一枚茶耳小心地品,面对那重重山影,遥想那重重大山后面的世界。那大山的后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想不透,惟见山梁上有一盏灯神秘地闪着,那里有一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