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
这首诗背来背去,其实除了“帐幕”和“明月”之外,今天人们的情绪和胸怀,和古人是毫无相似之处的!我们对于旧诗歌旧文艺是太熟习了,触绪即来,脱口而出,留恋古迹却辱没了今人!今天的明月下,帐幕中,歌唱的,熟睡的是满怀信心,满腔热情,干劲冲天的成千上万的普通劳动者,这种情景和人物,都是史无前例的。新时代的新人新事,必须用新的文字来描写来歌颂,新酒不能装在旧皮袋里。拿黄忠、赵云、陆文龙、穆桂英……来比来形容“五老”,“十八勇士”,“五小”,“九兰”……,都是太委屈他们了,黄忠和穆桂英哪有他们的眼光和气魄?人们拿黄忠和穆桂英来比新的男女英雄,也只是因为旧的小说戏剧中,最为人民大众所熟悉所喜爱的,不过是这些名字,当新的小说戏剧将新人物写了进去,又为人民大众所熟习所喜爱的时候,那些旧的英雄影子,就会渐渐模糊下去了。
但是在这变化迅速的时代里,若不是时时刻刻地创造打破自己纪录的新纪录,时代又会把新人抛在它飞奔前进的路上了。
彭真市长说的不错,十三陵水库工地,不仅是一个建设工地,也是个很好的进行义务劳动的共产主义学校。我们不过在那里呆了几天,也不曾扎实地参加劳动,而在那几天和工农兵相处,通过工地上紧张的集体生活和访问、谈话,我们得到了极其深刻的教育:我们体会了劳动的伟大,劳动人民的可爱,集体的无敌,个人的渺小,……从和劳模英雄们的接触中,日子虽浅,却已建立起友谊关系,尤其是和那些大姑娘们,工地上遥遥望见,就欢笑招呼,路上相逢,也握手不舍。再就是我们似乎把一片心留在水库上了!回来后,北京有几场大雨,听见滂沱的雨声,就会像当地农民一样地高兴,记得他们曾豪迈地说过:“从前就怕下雨,如今水库修成,尽盼下雨了!”我也是这样想,“制服了狂龙,就不怕下雨。”我只盼水库的水由浅而深,由深而满,漾成绿盈盈的一大片。因此,我每天早晚坐在收音机前,仔细听取十三陵水库水位增长的消息……
一九五八年八月十五日,北京。
(本篇最初发表于《收获》1958年9月24日第5期,后收入散文集《我们把春天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