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我们刚搬来时的情景。妈妈和我在老家收拾东西忙了好几天。我们先把衣服装到皮箱里,接着用纸包好盘子锅子放进大箱子,然后着手把椅子叠起来,把所有的东西拉到门口。弄到头来,我们重新拿出几个盘子,把纸打开,好吃我们的饭。
“我们样样东西都带走吗?”我问道。
“是的。”
“浴缸也带走?”
“不,浴缸不带。”
“暖气管呢?”
“不带。”
“那么电灯一定不带走了?”
“电灯当然带走,”妈妈说,“因为电灯是我们的。”
她爬上一个箱子,拿下天花板上吊着的电灯。我于是去拿来一把螺丝力,旋下电灯开关,把它们放在盘里。
妈妈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随手把她认为没用的东西都扔掉。每次我走过垃圾箱,总看见里面有我的东西:没有头的洋娃娃、旧皮球、可爱的木头鬈毛狗。我把它们重新拿出来,放在装锅子的箱子里,或者放进布袋,碰到什么就顺手往里面放。那只木头狗妈妈找到三次,往垃圾箱里扔了三次。
“这种木头破玩意儿你到底还有多少?”她说。最后我把它放进饼干罐,她再也碰不到了。
最后样样东西收拾好,但搬运工人隔了半天才来,晚到了整整一小时。来的是三名大汉,每人手里拿着一卷带子。带子是用来捆住家具,把它搭在双肩上搬走的。
家具装了一车。我坐在司机旁边,在膝盖上捧着一个花盆。
在找到搬家汽车来到烟囱街以前,我还没有见过我们那套公寓房间。我笫一个跑上楼。我一点也不觉得它有什么好。就是两个空荡荡的房间,地板光秃秃的。墙上除了电灯开关,什么也没有。
“瞧,他们忘记把电灯开关拿走了,”我对妈妈说:“那好,万一有个开关坏了,我们有备用的。”
“你说什么?”妈妈说。
“你看吧!”我说着从咖哩盘里拿出我从老房子拿来的电灯开关。妈妈气疯了。
“是你说要把电灯拿来的。有电灯就得有开关来开。”
结果并不需要。妈妈只好回老房子去把它们全装回原处。
我们那套新房间在三楼。我们共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厨房。我住一个房间,妈妈住一个房间。
妈妈说:“你照你的意思布置你的房间,我照我的意思布置我的房间。这样很公平,对吗?我们就不会争吵了。”
我在我的房间里放上我的床、大桌子、旧柳条椅。和装着金色把手的五斗柜,并且把我在车上用手捧在膝盖上的花盆放在窗台上。花盒里种着一棵柠檬,我4岁的时候把柠檬核种在里面,现在己经长成一棵细长小绿树。它完完全全是我的。
我的新房间里还有二个柜子,我把我有的玩具堆在里面。搬场工人在妈妈的房门口旋上钩子挂我的秋千。这样,我开始觉得这儿有点儿像一个家了。
我起先想不出我的房间里什么东西最好。可是当我坐在秋千上试它时,我注意到这最好的东西了:在柜子上面,墙上有一个空洞。里面像个小房间,可以坐下我这样大小的一个人,关上门就像是在房间里。
“这洞是干什么用的?”我问妈妈。
“我想可以放不用的旧破烂。”
“可旧破烂都扔掉了。”
“那么放圣涎节的装饰品。”
“它们可以放在地下室里。”
“我知道了:白天我把被子什么的放上去,这样我的床不睡时就像一张长沙发。”妈妈说。
“这些东西你可以放在我的床上。”我说。
“你为什么对这个璧橱洞那么感兴趣呢?”妈妈最后说。
“因为我希望在那里面做一个强盗窝。可以吗?谢谢你,妈妈!”
我把它弄到手了。我给自已做了一个很可爱的窝。我在里面铺上地毯可以坐,还放了几个旧垫子。我带着手电筒进去,关上洞门把它按实。黑洋娃娃和长毛绒大熊小熊也放到了里面。妈妈每天把她床上的东西放在我的床上,堆积如山。上面盖上床罩。我要上我的窝,就从这座山上爬上去。窝里有我打算收藏一辈子的所有宝贝。
有一次我躺在我的窝里看书,妈妈把这个洞忘掉了。我关上洞门,用手电筒照着书读,我不要有人来打搅我。
这时候我听到门铃声。
“莱娜,你在哪里?”妈妈说。
我顾不上回答,因为我这时候看《一千零一夜》,正看到那个巫师带着巴拉尔布都公主骑着魔马飞走。
“我想她一定是出去了。”妈妈说。“刚才她还在这里,现在却看不见她。真奇怪。”
她说的当然是我。一定是有人来找我玩。
“那么再见。”我听见她们说。
妈妈关上了门。
我马上就忘了这件事,因为魔马失去了一个螺丝,再也驾驶不了。书上说它越飞越高,越飞越高,飞到天上去了。我看啊看啊看得入了迷。
刚看到这一章结束,我又听见门响了,大概是妈妈出去了。
“好,那我接下去看下一章。”我想。
下一章更紧张。巴拉尔布都公主要逃里巫师的魔掌,落到了王子屋顶花园的一棵杏树上。
妈妈已经回来。这时她正在打电话。
我的腿弯了半天太累,只好把洞门顶开。于是妈妈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我几个钟头没有看见她了,”她说。“她放学回家只待了一会儿,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愿她别出什么事。”
“谁不见了?”我叫着。
妈妈像个网球一样蹦起来。她放下了电话听筒,转过身来。
“噢,你把我吓了一大跳!”她说:“你一直在那上面吗?”
原来不见了的是我。妈妈刚才到外面院子,到街上,到我们的老房子去找我。她没有想到我在强盗窝里,我也不知道她在找我。她重新找到了我,高兴得抱着我亲了上百次,虽然我根本没有出去过。
如今我在房门把手上拴了一根绳子通到洞里,绳子头上挂一个小铃铛,下面一拉绳子它就丁令丁令晌。妈妈要我伸出头来,只要拉拉绳子就行。我在上面的时候,她常常走过来把小铃铛拉得丁令丁令响。
我还把我的房间布置得舒舒服服。妈妈帮我把我剪下来的漂亮画片做成6幅石膏画,挂在我的床头上。她带回家一大袋石膏粉,把石膏粉和水调得像浆糊一样。我在我剪下来的画片中挑了6张最好看的──画面全都很亮──把它们各反放在一个盘子里。妈妈在它们背面上倒进石膏糊,在画的顶上黏上一个绳圈。到第二天早晨,石膏硬了,妈妈把那些盘子翻过来,马上落下一个个石膏圆盘。圆盘面十分平滑,画片闪闪发亮,美丽非凡,用装着的绳圈就可以把它们挂在墙上。4幅上面有天使,1幅上面有鹦鹉,1幅上面是小红帽挽着一个篮子。
妈妈喜欢把她的房间收拾得整洁好看。但不整洁我以为也无所谓。有时候我在我房间里的大桌子上开玩具店。然后我把柳条椅子翻倒,椅背上面曲边向前,在椅背上放一个垫子,这样我就可以骑在上面扮强盗抢东西了。我张开两腿骑在椅背上摇啊摇,直摇到椅子贴近桌子。接着我跳下来抓起所有的玩具,再骑上椅背飞快地掉头离开,爬上床,带着我抢来的东西爬进强盗窝。有时候妈妈走到门口,看床罩给我弄成什么样子,可我早已把它挂在秋千上不让它弄皱。
“天啊!这里多么乱七八糟,太可怕了!”她说。
可这时候我跳到床上,滑下堆积如山的被褥,在地板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爬过去,绕过我的柳条椅子马,钻到床罩下面去。我站在妈妈的房门口说道:“唉哟!唉哟!这里多么整洁,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