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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安迪有了外婆

发布时间:2022-08-03 11:5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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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有外婆和奶奶,可是安迪没有,这让他很伤心。

有时,他不得不一大早就琢磨起这件事儿来。

比如今天吧,他在上学的路上碰见他的朋友格哈德,格哈德的家与安迪的家只隔着几栋房子。

安迪问:“你今天下午来找我玩吗?我们一起在苹果树上搭一个凉棚,好吗?”

格哈德说:“今天下午我不能来。我和我外婆去坐旋转木马。”

安迪感到内心深处有一种轻微的刺痛。他想像得出来:格哈德怎样坐在一匹木马上来回转圈儿,木马怎样忽上忽下跑动,音乐怎样伴奏;格哈德的外婆怎样站在下面,当格哈德从她身边转过时,她怎样向他招手……

安迪的第二个朋友叫罗伯特,上课时,安迪和他同坐一条长椅。课间休息时,安迪用自己的黄油面包换罗伯特的黑面包吃。

“你今天下午到我家来玩吗?我们可以在苹果树上……”

“今天下午我们家有客人来!”罗伯特打断了安迪的话,“我奶奶从美国到这儿来,她一定会给我带来满满一箱子玩具。她向我打招呼时,不说‘你好,罗伯特’,而说‘哈啰,警察’,你想不到吧?”

“为什么?”安迪问,“为什么她说‘哈啰,警察’?”

“因为‘罗伯特’在英语里是‘警察’的意思,‘你好’就说‘哈啰’(译注;在英文口语中,罗伯特(Robert)是警察的意思;“哈啰”即英文单词Hello的音译。)。她是坐飞机来的,你也想不到吧?”

安迪心中又感到一阵刺痛。课间休息结束了,罗伯特答应安迪,明天给他详细地讲奶奶带给他的玩具箱里都有些什么。

下午,安迪只好独自一人坐在苹果树上。苹果树枝繁叶茂,待在这个藏身之处既舒适,又便于观察。这棵苹果树长在房子和大街之间的屋前小花园里,所以安迪从树上可以看到下面发生的一切;可是,从大街上却看不到树上还坐着一个小男孩,不过,谁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树叶之间摇晃着两条赤腿,树下草地上还摆着一双满是灰尘的凉鞋。安迪已经把凉棚的顶子带到树上去了,可是自己一个人来搭凉棚,他根本提不起兴趣。安迪想着格哈德和跟格哈德玩旋转木马的外婆,想着罗伯特和对罗伯特说“哈啰,警察!”的奶奶。安迪在树上再也待不住了,他爬下来,围着房子跑来跑去。安迪的母亲坐在楼梯的最上一层台阶上。她把猎獾狗贝洛夹在两膝中间,正用刷子梳理它的毛。本来安迪的姐姐克里斯特尔承担了每天给贝洛梳毛的活儿,可她总是忘记去做,正像安迪的哥哥约尔格忘记刷鞋和安迪忘记喂金仓鼠一样,所以母亲不得不管起这件事。要不是母亲想着所有家务活儿的话,金仓鼠大概早就饿死了,那些鞋也肯定没人刷,贝洛的毛也会整天乱糟糟的,像一只长满铁丝般硬毛的猎狐犬,而不像现在这样,是一只漂亮的、闪着丝一般光泽的长毛猎獾狗了。

安迪坐到母亲身边。

“为什么我们家没有外婆和奶奶呢?”他问。

“以前告诉过你的呀,安迪!当你的父亲还小的时候,奶奶去世了。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在你出生前不久,外婆也去世了。”

“这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安迪说。

母亲轻轻地拍了一下贝洛,表示它的毛已经梳理完毕。母亲把安迪抱在怀里问:“没有外婆和奶奶有什么关系吗?”

安迪点点头。“所有的人都有外婆和奶奶,格哈德和罗伯特,所有的孩子。”

母亲双臂搂着安迪,轻轻地左右摇晃着他,好像他还是一个初生婴儿。

“但是你有父亲、我、约尔格和克里斯特尔,这还不够吗?”

“还有贝洛!”安迪说。

贝洛摇着尾巴,站在最下面的台阶上向上望着,好像也想让母亲抚拍它。

安迪满心不高兴地嘟囔:“格哈德的外婆和他一起去坐旋转木马,去‘魔鬼宫’,和他玩他想玩的东西。过圣诞节时,外婆还给格哈德织了一顶绒线帽。”

“安迪!”母亲不再摇晃他了,说,“在你的箱子里有三顶帽子,对吧?”

的确,安迪有足够多的帽子:一顶蓝色的旧帽子,原来是约尔格的;一顶红色的旧帽子,是克里斯特尔戴过的;一顶相当新的白帽子,是他过生日时父母给他买的。可是,在商店里买的帽子同奶奶编织的帽子可不一样。

“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织一顶格哈德那样的帽子。”母亲说。

安迪摇摇头,他根本不想让母亲为他编织帽子。母亲有那么多要干的事:早晨六点半,她就离开家,在一家大洗衣店工作到中午。她必须把沉重的衣物包抬到秤上,再把它抬下来,这是很费力的。可当她回到家后,工作才真正开始。她得做饭,打扫房间,用吸尘器吸尘,熨衣服,和约尔格一起学习,给贝洛梳毛……确实,她真的没有时间特别为已有三顶帽子的安迪编织绒线帽。

母亲说:“下星期六下午,我们去游艺场,父亲、你和我。我们一起坐旋转木马。”

安迪没有回答。他知道父母不愿意去游艺场。母亲一坐木马就头晕。而父亲星期六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待在花园里。父亲不赞成去“魔鬼宫”,他说,去过“魔鬼宫”后会做噩梦。他说得没错儿,上次安迪和约尔格逛了“魔鬼宫”以后,安迪夜里睡不好觉,在梦中简直比在现实中更害怕。可尽管如此,安迪还是想再去一次。

“来!”母亲边站起来边说,“我给你看看外婆的照片。”

他们穿过走廊,走进客厅。放在钢琴上的玻璃相架里,镶着安迪幼儿时的照片,照片里的他惊异地望着周围世界,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玩具兔子。母亲从大相册里找出一张照片,把它夹在那个相架中,再摆到钢琴上。

“好了!这样你就有你的外婆了。”母亲把安迪抱到钢琴椅上,把钢琴椅旋高,这跟坐旋转木马一样好玩儿。

“你看外婆,她是不是很和蔼可亲呀?”

为了放外婆的照片,不得不把安迪的照片拿出来,安迪对此有点儿不满意。但是他承认外婆看上去很幽默。她头戴一顶用羽毛装饰的帽子,帽下露出白色小弯鬈发,胳臂上挎着一个大绣花挎包。她穿的是一件旧式长裙,裙边下露出镶着白色花边的裤子。

母亲问:“你喜欢她吗?这张照片是过狂欢节时照的,这是你外婆在那天的化装舞会中的扮相。外婆觉得这张照片很有趣,常常拿给我们看。”

安迪说:“我也觉得这张照片很有趣。”

母亲说:“我很高兴。”她把照片放回原处,就到厨房做果酱去了。

安迪一个人和外婆的照片待在一起,他仔细地端详着照片:羽饰帽子,白色鬓发,逗乐的笑脸,胳臂上的大挎包,裙子下面帅气的花边裤子。安迪从钢琴椅上爬下来时,他已经确切地知道了外婆的模样。甚至当他闭上眼睛时,还能清晰地记起她的形象。

安迪慢慢地回到花园,向苹果树走去。他爬上了树,坐在树杈间,陷入了沉思。

外婆突然坐在了安迪的身旁。

安迪也不知道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但是,她无疑就是他的外婆——同样的鬓发,同样的绣花大挎包……

“哈啰,安迪!”她说。

“哈啰,外婆!”安迪有些胆怯地回答。

“这苹果很酸吗?”她问。

“很酸!吃没熟的苹果会肚子疼的。”安迪冷静地说。

“那么我来一个。”外婆不假思索地从树杈上揪下一个草绿色的苹果,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她感叹道:“酸使人快乐!”又说,“你不想也来一个吗?如果他们责怪你的话,你就理直气壮地说:‘是我外婆让我吃的。’”

安迪马上也摘了个苹果咬起来,苹果酸得令人难以忍受,他的身体禁不住收缩了一下。

外婆又说:“另外,……我给你带来了点儿什么。”

她把苹果叼在嘴里,在她的挎包里找了好一阵子。安迪想,大概她会掏出一个什么玩具来,可她掏出的是一沓五颜六色的纸条:红的、蓝的、绿的、黄的……

外婆说:“这全是游艺票。两张红色的,是坐旋转木马用的;两张绿色的,是去‘魔鬼宫’的;两张蓝色的,是打船形秋千的……”

“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吗?吃晚饭前我还得回到这里。”

他们从树上下来,尽管外婆身着长裙,手提挎包,但她腿脚非常利落,看得出她平时就喜爱运动。不过,安迪仍然比外婆下得稍快一些。

安迪迅速地穿上凉鞋,疑惑地抬头望着外婆,心里纳闷:外婆在他们出发之前,怎么没让他先回家洗澡、梳头发,再换一件干净的衬衫呢?不过,外婆不这样要求,确实挺合安迪的心意。

他们手拉着手穿过街道去公共汽车站。不过不是外婆领着安迪,倒是安迪领着外婆。在过第一个路口时安迪就发现,外婆根本不注意车辆。是否来了一辆汽车,是绿灯亮了还是红灯亮了,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径直就走了过去。如果不是安迪注意的话,外婆肯定就被驶过来的摩托车撞着了。

“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注意交通就够了。”外婆说,“我完全信任你!”

当双层公共汽车开过来的时候,外婆一个箭步登上汽车陡峭的螺旋扶梯,看起来毫不费劲儿。安迪跟在外婆的身后爬扶梯,在安迪眼前,她撩起裙子,露出好笑的花边裤。要知道,格哈德的外婆可是从来都不上汽车二层的。

他们坐在最前面,紧挨着前窗玻璃,他们觉得自己俨然成了司机。外婆从挎包里取出两个方向盘,一个自己用,一个递给安迪。

“注意,转弯!”她喊道。她把方向盘向左转,同时身体向左倾斜,差点儿靠在安迪身上。

“注意,转弯!”安迪也喊道。两个人都把方向盘向右转,他们的身体倒向另一边。

在车一路直行,无须注意来往车辆的时候,他们用司机的行话攀谈起来:“我认为你车开得太快,外婆!你最好轻踩油门。”外婆回答:“我开车从来不低于200迈!因为我是急性子。对了,我的后刹好像出了点儿毛病。”

“我马上就去查看。”安迪许诺道,“我们还得加点儿油,是加普通的还是高级的?”

外婆说:“高级的!我总是喜欢用最好的东西。”

他们在游艺场下了车,一路轻松愉快地溜达着,来到卖气球的妇女和卖棉花糖的男子身边,又从卖香肠的货摊和抽奖轮盘棚子旁边走过。只要是感兴趣的地方,他们就停下来观看。每一场“旋转木马”结束时,就从那里传来音乐声和刺耳的铃声。

他们经过逗人发笑的“哈哈屋”,走向8安形“回旋滑道”。滑道上人们坐在小车里,小车发出隆隆声飞奔直下,笑声和尖叫声响成一片。

安迪决定不了玩什么。外婆把挎包里的各种游艺票搅乱,让安迪伸手进去抓。他拿到一张红色的,他们就去坐旋转木马,里边有上下跑动的马、天鹅和镀金马车,甚至还有蹦蹦跳跳的小鹿。外婆骑着小鹿,把挎包挂在鹿角上,掏出编织活儿来。安迪坐在外婆前面的一匹木马上,与外婆相隔两排。他上下晃动着。

安迪转过身来喊道:“外婆,你在编织什么呢?”

音乐声太吵了,外婆没听清安迪的话。但是当安迪踏着马镫直起身来时,他看到外婆正在编织一顶绒线帽。

他们一共坐了三次木马,一是因为坐木马这么好玩,二是因为正像外婆说的那样,如果坐的时间太短的话,就不值得把编织活儿拿出来做了。当他们重新站到地面上来的时候,觉得周围的一切还在旋转,他们不得不相互搀扶一下。然后,他们继续在那些棚子中间闲逛,琢磨着下一步该玩什么。左边的大抽奖轮盘发出嗒嗒的声音,右边射击场的枪弹爆出短促的尖锐响声。在他们面前的棚子里,一个胖妇人正在大声喊着:

“大礼帽掉下来了!大礼帽又掉下来了!谁还没投?谁还想再投一次?”

“我们!”外婆喊道,“我们还没投,我们想来一次!”

这个棚子的背景是一个半人高的木墙隔板,隔板后面硬板纸做的滑稽人头正在来回移动,每个头上都戴着一顶大礼帽。

“多么文雅、尊贵的先生们呀!”外婆格格地笑着说,“看着,安迪!我们现在把他们高贵的帽子从头上打下来!”

胖妇人递给外婆三个球。

“我们要是击中了,能得到什么东西?”安迪仔细打量着摆在两侧的诱人奖品:玩具、闹表、漂亮的盒装巧克力、纸花、香肠……

外婆闭上一只眼睛瞄准,将球投出。

砰的一声,第一顶礼帽飞落下来。那个文雅的先生帽子下面竟是个秃头。

“这真是太有趣了!”外婆嗤嗤地笑着又投出一个球。

砰的一声,第二顶帽子飞落下来。

砰,又是第三顶。

胖妇人又拿来一些球。安迪的面前堆起了很多奖品:一只戴着蓝色蝴蝶结的玩具熊、一大块巧克力、一个眼睛可以活动的娃娃。

“您还想在这里一直投掷下去吗?亲爱的夫人。”胖妇人担心地问。

“现在轮到我外孙了。”外婆说。

因为安迪个子太小,胖妇人不得不搬来一把椅子,是一把可以旋高的钢琴椅。外婆站在安迪的身后,安迪把球握在手里,外婆握住他拿球的手。在第三次,他击中了。胖妇人给了安迪一枝黄色的纸玫瑰花,安迪把它献给了自己的外婆。外婆特别高兴,她把帽子摘下来,把黄色的玫瑰花插在羽毛中间。

然后,他们接着往前走,边走边吃巧克力。

安迪问:“我要玩具熊和娃娃做什么呢?我早就不玩玩具熊了,娃娃我从来都不玩……”

“那么你就把它们送给别人吧!”外婆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问,“安迪,你一点儿也不饿吗?我想你一定很饿,想吃点儿什么,比如特别想吃蘸芥末酱的香肠。”

说起来,安迪几乎总想吃香肠,特别是想吃那种长的、一咬就喷出汁的香肠。

“我说对了吧!”外婆得意地说。

他们吃完香肠以后,外婆抹了抹嘴,辣得直吸气,说:“哎呀,芥末真是辣极了!现在要是吃点儿甜的东西就好了。你爱吃棉花糖吗?”

他们看着那卖棉花糖的人如何把两个粉红色的糖棉花球纺到小棒上去。

“嗬,太甜啦!”外婆说,“这上边要是有点儿辣的东西就好了。你认为蘸芥末酱的香肠怎么样?”

就这样,他们反复吃了好几轮,直到安迪感到饱得不能再吃了为止。外婆提议说,现在他们的体重正适合打“船形秋千”。外婆从挎包里拿出蓝色的游艺票,和安迪一同朝“船形秋千”走过去。铃声正好响了。

“等一等!”外婆喊道,“我得先把我的帽子别住,否则打秋千时,它会和所有的羽毛一起飞跑……”

“还有黄色的玫瑰花呢!”安迪说。

“对。要是它飞跑了,就太可惜了!”

当管理秋千的人把他们的娃娃、玩具熊和挎包存好之后,他们登上了船形秋千。要把秋千荡起来,可需要一些时间。他们紧紧抓住吊栏,先低低蹲下,再直起身来,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安迪感到全身的肌肉紧绷绷的,可是他们却越飞越高。当他们荡得很高时,外婆高兴得用阿尔卑斯山区居民的调子唱起歌来,一会儿用常声,一会儿用假声。她唱得和高山牧场上的牧民们一样好。去年夏天安迪曾在那里喝过牛奶。

人们站在下面看着他们,一些人向他们挥手。他们把秋千荡得这么高,让大家都感到惊奇。

“抓紧,安迪!”外婆在两道歌连唱的空当喊道,“现在我们翻一个跟头!”

嘿!他们头朝下翻了个跟头,又从另一侧飞下来。幸好外婆已经把她的帽子别紧了。下面的人们鼓起掌来。

“现在我们干什么?”在他们不停地往前走时,外婆问道。

“参观‘魔鬼宫’怎么样?”外婆在头顶挥动着绿色的游艺票。安迪还拿不准自己对这项活动有没有兴趣。

从“魔鬼宫”返回的轨道小车正好到达终点,大孩小孩们下了车。一些孩子笑着,一些孩子脸色苍白,心有余悸。有两个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没命地号啕大哭。他们的父亲费尽了力气也没能使他们安静下来。

外婆责备道:“竟然有这样的蠢事!大人怎么能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去‘魔鬼宫’呢!”

安迪有了个主意:“外婆,我们把娃娃和玩具熊送给他们好吗?”

小男孩立刻不哭了,他紧抱着玩具熊,让外婆给他擦去泪水。小女孩好不容易才稍稍克制住自己,上下摆弄着娃娃,娃娃的活动眼睛有规律地啪嗒啪嗒作响。

“尊敬的先生!”外婆说,“您还算运气好,碰到了我外孙。否则,您的孩子们今天夜里准会做噩梦的。”

那位父亲摘下帽子表示感谢,孩子们也道了谢,然后一起走了。

安迪和外婆刚要走,外婆突然发现,她把绿色的游艺票弄丢了,哪儿都找不到——挎包里没有,地上也没有。大概在她给小男孩擦眼泪时,这些票从手中飘落下来,风把它们吹跑了。

“这没什么,外婆!”安迪安慰她说,“我们干脆下次再去‘魔鬼宫’吧。我现在也必须马上回家了,不然就错过晚饭时间了。”

他们从棚子和旋转木马之间慢慢地走向游艺场出口。在碰碰车车场前,安迪停住脚步。那些小汽车闪着蓝光,漫无目的地交叉往返,相互紧靠着,砰地撞上了,再继续往前开。

在外婆挎包的最底下还有两张淡紫色的游艺票。

“安迪,来最后一轮怎么样?你想玩吗?”

他们坐进一辆涂了红漆的赛车,外婆让安迪驾驶。起初他小心翼翼地开车,但后来他变得大胆了,在场地上疯狂地飞驰,无目的地跑来跑去。这真是一种极大的乐趣!每当安迪撞上另一辆汽车时,外婆都高兴得尖叫起来。车场中有一个充气的肥胖假人,它挥动着双手,四处挪动。它戴着一顶圆顶硬礼帽,嘴里叼着香烟。每当一辆汽车朝着假人开过去的时候,它就把手扬起来,鼻子发出红光。每当安迪驶向这个假人时,外婆就发出更兴奋的尖叫声。

外婆咯咯地笑着说:“它多么激动!快,安迪!再朝它那儿开近一点儿,好让它的鼻子发光!”

很快,游戏结束了。他们必须回家了。

这次他们乘坐的是有轨电车。他们没有进到车厢里面去,而是站在车厢外供乘客通过的走道上,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他们被来回推撞着。

“外婆,”安迪轻声问,“明天你还来吗?”

外婆大概没听见他的话,她目不转睛地朝上看,看着电车的天花板,好像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一样。安迪也向那里看去,但是除了垂在拱形顶子下面、行车时左右摇晃的皮制紧急刹车铃绳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到。

“喂,安迪,”外婆在安迪的耳边轻声说,“我对拉铃绳有点儿兴趣。”

安迪害怕地小声回答:“这是不允许的,你会为此交纳罚金!”

外婆叹了一口气,仍旧朝上看着说:“但是,要是我对此有极大的兴趣呢……”

这时,电车急转弯,所有的人紧抓住扶手,只有外婆放开了把手。她摇摇晃晃地在空中挥动着双臂寻找可扶之处,嚷着“救命呀!”并在最后一刻正好拽住铃绳。一声刺耳的铃响,电车刹住了,人们摔倒了,车上一片混乱。但是,在售票员和司机以及其他人开始责备之前,外婆就喊道:“对不起,我差一点儿摔倒,两条腿差点儿骨折啦!”

这位戴着羽饰帽子、满头白色鬓发的外婆,一边说着一边点着头,表示歉意。

于是售票员说:“多么可爱的一位老人!要是真骨折了,那就太糟糕了!幸好她抓住了铃绳!”

“是啊,真的!多么幸运啊!”人们都说。

过了一会儿,安迪和外婆该下车了。他们急匆匆地回家去。当他们爬上苹果树时,安迪的母亲正穿过花园喊着:“克里斯特尔!约尔格!安迪!吃晚饭啦!”

“明天你还来吗?”安迪再一次问外婆,可是他没听到回答。外婆消失了,就像她到来时那样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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