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怎么喜欢三月里过生日,三月开桃花,应该让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这时候过生日。可惜,我不能擅自为自己改生日。我通知鲁智胜三月五日来开生日派对时,他迷迷惑惑地问:"谁过生日?""不是别人!"我沉着地回答,"是我。"
鲁智胜很有内容地暗笑笑,说:"哇!离三八妇女节很近的。"--这是他最友好的回答了!
——摘自贾里日记
今年的生日金光灿烂。往年过生日,完全是孩童式的,买个大蛋糕,吃顿排骨面,全家看一场电影什么的,总之,平凡得根本不值得提。今年,元旦刚过去,贾里和贾梅就联合起来提倡变革。
"中学生都是自己办生日的。"贾里说。
"对,或是野炊,或是去西餐店吃一顿。"贾梅连忙提出具体方案。
千真万确,鲁智胜年底办生日时,在店里办了两桌,亲朋好友都请到了,虽然没什么大意义,但小寿星当了一天主角,里里外外风光。
可是,爸爸大摇其头,他说:"小孩子家,办生日何必这么大张旗鼓!这种风气不好。"
兄妹两个又去找妈妈,爸爸总是最顽固的堡垒,只有妈妈去攻。譬如,兄妹俩当初买狼牌运动鞋时,爸爸只同意买那种七八元一双的田径单鞋;后来趁爸爸出差,兄妹俩联合起来对妈妈说,搞个节约周,光吃素菜,省下钱买狼牌运动鞋。结果妈妈心软了,不仅买了狼牌运动鞋,而且。鱼呀肉呀也没少买。爸爸回来,只对妈妈说了句:"你怎么不讲原则。"然后就把它当成一个历史,不再多提。
因此他们放弃了爸爸,单独去找妈妈谈。贾梅这个丫头真是诡计多端,扯住妈妈的胳膊摇呀摇,还娇娇地拖着长音撒娇。妈妈毕竟不同于爸,两个人一进攻,她就答应去跟爸商量了。
晚饭时,爸爸郑重宣布,同意生日新办,但是,不允许浪费。可以请些同学来家里聚餐,但兄妹俩必须共同办生日,不允许各归各。至于父母拨款,由兄妹两个共同负责,贾梅管钱,贾里管购买,每一项开支都得两个人共同点头。
贾里十分不满,男孩子比女孩子更需要钱,再说,这样互相牵扯,哪像办生日,就像搞个双胞胎团结友谊会似的,贾里把妹妹拉到一边,说:"我们订个君子协议如何?"
"我可不愿吃亏!"贾梅早有警惕。
"这样,今年就由我单独过生日,你把钱给我;明年,就由你单独过生日!"
"不行,凭什么我今年就少过一个生日!"
贾里苦口婆心:"真是死心眼,明年你不就神气了吗!"
"我才不呢!"妹妹一口否定,她担任了生日派对的会计职务,好不满足,一天中数了五遍钱。
愚蠢的人才只关心眼前,可是,妹妹没这种觉悟。
接着,就是订邀请名单了。依贾里的心思,人越多越好,恨不得把认识的人全都请来,但是父母限制,说每人请十个客人。
贾里趴在地板上丈量面积,用凳子排座位,结果精确算出可以容纳二十四个人,整整两打,只是胖子的名额要压缩,否则房间里得爆满。
"二十四个人?"爸爸说,"太挤了效果不好!"
"不会挤。"贾里说,"二十四个人,不会死守在房间内的,有的会上卫生间,有的是站着的--又能省下许多地方。另外,看表演时,床上可以坐六个人,腾得出一个大舞台。"
爸爸妈妈相视一笑,说:"那天能一饱眼福!不过注意,包括家里人,一共二十四人,不能超员!"
这次,对贾里的父母也是一大考验,因为当他们兴冲冲地看儿女的邀请名单时,竟发现自己榜上无名。他们原以为两方名单上都会争先出现他们大名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作家干咳一声:"再想一想,别把重要的人物漏掉。"
妈妈说:"对,别顾此失彼,尽可能全面一些。"
贾梅说:"这都是我想了一天一夜精选出来的。"
贾里说:"这些都是我最好的同学,没错!"
作家苦恼地笑笑:"或许还应该请些成年朋友,家长或是老师?"
"我反对!"贾里毫不犹豫,"我的名额没有多余。"
贾梅毕竟玲珑,说:"爸爸妈妈可以作候补的,万一谁不到,你们就可以代替一下,但是,一般说,她们都会到的!"
"不!对不起,我们不能接受。"作家拉着夫人昂首阔步地走出小房间,"十四年来,我们还没好好放松过,这一次,我们要单独出去庆祝一番!"
"庆祝什么?"妈妈伤心地嘀咕着,"我们被遗忘了!"
"这是必然规律!"爸爸很有失落感地说,"只是打击来得过早了此罢了!"
两个人同办一个生日派对,真是个荒诞的主张,即便是双胞胎,也容易南辕北辙!贾里觉得妹妹处处拖累自己。首先,妹妹的邀请名单上清一色全是女生,而贾里却请了两个女孩。这样,岂不比例失调,又成了女孩的世界!
"不行,你得换两个男生,男女平等,过生日也不例外!"贾里说,"你看我,多大度,主动请女孩子!"
"那么,"妹妹为难地说,"你说把谁删掉?"
贾里重新审视那名单。哼,都是艺术团那些只会"跟着感觉走"的女孩子,人那么集中,凑数一样,要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也得请,贾里一挥手,就能再召来两打!
"把林晓梅去掉吧,另外再去掉个女孩!"
林晓梅就是上次演砸了的戏中演主角的女孩,很新潮,下小雨不带伞,手插在袋里望着天走路。妹妹贾梅很崇拜她,下雨天也学这一手,淋得像只秃毛鸡!
贾梅很沉得住气,没吵没闹没作声,只是去打了个电话,然后忙着准备彩纸屑。
"喂,还得准备蜡烛。"贾里吩咐道,"空白磁带也少不了--这能录下每个客人的祝福;还有,要腾出地方放礼物--一定要腾个显眼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动手!"贾悔不满地说,"我累死了。"
"我忙着指挥这,指挥那,难道不费神吗?一个是脑力劳动,一个是体力劳动。"
"那我来指挥吧!"贾梅说,"我适合脑力劳动!"
"算了。"贾里说,"干这一行需要领导才能!"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大作,贾里跑去接电话。
"喂,你找谁?"他吆喝一声。
"就找你!"对方是一个清脆的嗓音,有这种声音的女孩子一定漂亮。
"你是谁?"
"我是林晓梅!"对方说,"听说,你想邀请我参加生日派对,我现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一定准时参加!"
阴错阳差,怎么回事。贾里心里嘀咕着,暗暗叫苦,嘴里只能说:"可能是我妹妹贾梅想请你!我是不是叫她听电话?"
"不,我就是找你的,假如你能出面邀请我,我会更高兴!"
总之,那个电话很长,打到后来,贾里居然悄悄地关上门,嗓音也轻起来,十二分地鬼鬼祟祟。贾梅也不去干涉,因为她完全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她就是个预谋者。
林晓梅很有功夫,从不被男生拒绝的,这次也不会例外。否则贾梅也不会无缘无故乱羡慕的。果然,当贾里打完电话,口气就完全转了!
"喂,另外划掉一个名字吧,保留林晓梅!"
"不行,我已经补充新的人了,再请林晓梅就超员了!"
"你必须要请林晓梅!"
"为什么?"贾梅说,"原因呢?"
"这是命令!不可抗拒的命令!"贾里挥舞拳头,有些恼羞成怒。
厨房里,传来吴家姆妈的唠叨:"全乱了!全乱了!小不点人也要过生日?还请客--这是不是多余的?当然多余!"
是乱掉了,吴家姆妈居然自问自答,大概和卡拉OK差不多,也是一种自娱自乐。
用鲁智胜的话来说,这个生日派对是第一流的,世界级的。不过,这家伙的特点就是偏爱虚张声势。世界级的贾里不敢当,但这个生日派对确实超过他的预料。
生日派对的前一天,传来个可怕的消息:三月六日上午学校要进行数学测验--这测验就像是在跟踪他们的生日派对!贾里有些紧张,肯定有部分客人将把自己关在家里猛做习题,那陈应达铁杆是那拨"复习大军"的。
三月五日,贾里一放学就冲出教室,他可不愿朋友们把请柬退还他,不能给他们这种机会。到了家,只见吴家姆妈已准备好二十四份冷餐,厨房里一下子零零碎碎的。爸爸妈妈正在讨论是否要带伞出门。
吴家姆妈说:"你们得在家,否则,一帮小孩还不闹翻天?"
"不。"作家说,"如果再加两个大人一起闹,岂不更糟!"
父母倒是好样的,很守信用的走掉了,贾里也没打听他们的去向。因为即使他们是去看埃及金字塔,贾里还是情愿留在这儿的。
吴家姆妈则不一样,责任心用的不是地方,拖拖拉拉不想走。后来,鲁智胜来了,请柬上定的是六点钟,他总是比请柬要早半小时,这种提前的人就需要邀请时把时间延后半小时。不过这次的半小时早得很有先见之明,鲁智胜受委托,假装要求去吴家姆妈家玩,这样,才把吴家姆妈这尊女神请走。
贾里对着镜子练起了迪斯科,但是心里忐忑不安,只是一个劲对贾梅说:"喂,等会儿客人到了,请你站在我身后!"
"为什么?"
"我是哥哥,请你始终记住这一点!"
可是,这道规矩还是破了,因为事实上客人是一拥而进的。他们进门就各取所需,这场面,也许就是吴家姆妈最担心的天塌下来了,原来是贾里表演迪斯科独舞的,但音乐一起,人人都成了舞蹈家。跳不开,有人就跳到走廊中,连卫生间都给舞蹈家占领了。
来宾中,有一个最漂亮的女孩,她频频朝贾里微笑,贾里觉得挺面熟,却想不起曾认识过这么美丽的女孩。甚至,连林晓梅站在她边上都显得缺少光彩了!
"贾里",她说,"你变得多了!"
什么?她还很了解他,世交似的!贾里说:"你是几班的?"他想只要她回答了,以后他就会记住。
她笑了:"我是洪裳!"
天哪,洪裳,她如今哪像什么"肥儿灵"、"卡门"呢!她如果非有外号不可,应该拥有一个"白雪公主"之类的。贾里想起她是他邀请的两个女孩中的一个。
另一个女孩终于没能来,但她在电台《听众点播》节目为他点播了一个金曲《祝你生日快乐》。女孩请播音员转播她这个大姐姐对小弟弟的关切!
那缺席者便是鲁艳青,一个惟一使贾里崇拜的女孩!
"Happybirthdaytoyou!"
随着音乐,大家边跳边拍手,贾里跳着最狂,直到腿肚子打转才停下。
最令贾里感动的是,陈应达也准时到了。他不跳舞,就躲在走廊里背单词,眼睛往上翻着,嘴里振振有词,贾里走过去,友好地给了他一拳:"喂,你这English迷!"
"错了。"陈应达说,"我是China迷!"
"嘿,你不是做梦也想出国吗?"鲁智胜也凑过来。他跳舞不行,动作跟武术差别不大,而且挥舞一阵就大声喘气。
"不!"陈应达说,"国外的华人大多数地位很低,我还是想多学些本事,在中国做第一流的兵器专家,你们说行不行?"
"行!"鲁智胜抢着表示爱憎分明,"我做你的保镖!"
贾里朝陈应达伸过手去:"我们还是三剑客!"
陈应达推了推眼镜,郑重地朝他的两位朋友伸出了双手,击掌为证,三剑客终于重归于好。
很晚了,生日派对仍在进行,谁都没觉得它应该结束。忽然,林晓梅叫道:"OK,一场大雨也赶来助兴。"女孩就是灵,感觉早跑到窗外。
鲁智胜嗷一声叫起来,冲出去,他骑来个新车,把它当成提身价的坐骑,怕它锈掉不再能装潇洒。不过,他很快就蜇回来,拍拍贾里的肩说:"有两个活雷锋把外面的车全搬进走廊,你若有良心,就该去道声谢。"
贾里慌忙奔出去,只见夜色中,爸爸妈妈两个相依为命地立在走廊尽头。
"你们好!"贾里疙疙瘩瘩地说。
"不怎么好。"爸爸说,"当年我在产院门口等待你们出生,也是这样焦急。"
妈妈打了个哈欠:"好久没走那么多路了!"
同学们拥出来,留都留不住,有的远远地朝作家和他的夫人鞠上一躬,有的干脆逃一般走掉,连鲁智胜也狠狠心推着车冲进雨中。
妈妈叫道:"急什么,等雨停了再走。"
"这样才叫潇洒呢。"贾里说,"他们喜欢这落荒而去的结尾。"
"莫名其妙!"爸挥挥手,"十四年前生养儿女时,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不过,我今天……确实很快乐!"
贾里装耳聋,心里却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不知是太幸福了,还是想起了令人发怵的明日的数学考试,管它呢,他没空去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