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亮悄悄隐去之后,两匹狼也沉沉地睡去,他们缩成一团,借此抵御夜里越来越深的寒意。福狼梦见了火——一团在麦肯部落的会议洞里燃烧的特殊的火,那是他被带到拉那,也就是狼族的陪审团面前,去为《捕猎法》投票时见到的。当时,在陪审团冷冰冰的目光的衬托下,见到的火可不是他梦里经常出现的那种温暖又耀眼的火。而现在,他梦中的火,却是他意识里闪耀的那种,埋藏在最深处而摇摆不定的明亮橘黄色的火。旋转的火焰呼应着福狼爪子上伸开的螺旋印记。在他的梦里,这团火越扭越大,越扭越大,似乎要将他裹入一团旋转的疯狂里,到最后,麦肯部落最后一任头领的脸孔模模糊糊从火焰里露出来。
“他知道!他知道!”
“福狼!醒醒!”
福狼立刻跳了起来,低头看着艾德米。艾德米抬着头,眼中露出关心。“谁,知道什么?”她问道。
“我刚才睡觉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还不如说是你在梦里说的——你做噩梦了吧?”
“没!没有!其实也不算。最起码我觉得不算。我梦见了一团火,很温暖。”福狼说。
“我也做梦了,也很温暖,是个冬天的梦。”艾德米说。
“可能是因为夏天快要结束了。快看!”福狼从他们藏身的地方探出头去。
一片薄薄的冰碴儿落入沼泽浅浅的水面中。东方升起的太阳被草地上的雾气分割得支离破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艾德米问,“你看,蜘蛛网没事,都结霜了,昨天晚上的风可大呢,可是蜘蛛网一点儿都没破!你说对了,它很坚韧。”
“对,你知道吗,它被霜冻住以后会变得更坚韧。可惜全都连成一片了。”
艾德米靠近福狼,牙齿咯咯作响:“现在不是快到夏天的月份了吗,快到蝇月了,没理由这么冷呀!”
“如果继续冷下去,那些麋鹿呀驯鹿呀,所有的迁徙动物都会掉头往南方去了。”
“如果继续冷下去,一年里冬天最饿的几个月马上就到了。”
这两匹狼叼着自己刻了命运之旅故事的鹿角,顺着沼泽的岸边,各自上路去了。福狼向南方的小河走去,艾德米朝北方的歪背岭走去。他们将在蝇月开始时会合,那是真正夏日的第一个月。
“希望到时候苍蝇不会变成雪花。”艾德米欢快地说,那种熟悉的语气令人怀念,福狼稍微松了一口气。也许特木法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影响,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严重。到了歪背岭,她肯定就能感应到什么。
昨天夜里突然下的霜开始融化了,阳光在广阔的蓝天上闪闪发光。艾德米本来以为歪背岭的山顶上会有厚厚的积雪,但看到积雪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时感到非常惊讶。即便是这样,山坡上还有一大片盛开的小野花。他们管每年这个时候开的花叫绝望之花,这种花以顽强的生存能力而著称,越是岩石多的荒凉地方,这些花开得越旺盛,越是有杀伤力的寒风越能让这些花开得凶猛。绝望之花的花期很短,但一个晚上的霜降肯定不会阻挡它们绽放的脚步。艾德米停下来,放下叼着的鹿角,仔细看着眼前挂了霜的紫色小花。她看着那紫色花碗里细细的花蕊,惊讶这些花居然还能存活。这花还没有她爪子的一半高,显然是从岩石缝里直挺挺钻出来的。这花这么脆弱,可是又这么顽强,就好像那霜降之后的蜘蛛网。
我也要变得更强。艾德米一边想一边继续向山脊前进。可是每走一步,她心中的不安便增强一分。她很担心,担心自己的直觉会成真,这里或许根本就没有她的特木法。
她终于爬上山脊,向着北方的峰顶走去,此时,月亮已经高高挂在空中了。翻过去,她对自己说,只要翻过去就行了。那峰顶,当然不会是山顶的一个尖。她知道肯定不是。远远看去,所有的峰顶似乎都尖尖的,好像能够划破天空。可那只是眼睛的错觉。离得越远,峰顶看起来越尖,可当你走到那里之后,才发现那里其实也是块平地。传说中的特木法就在她面前了,那是一张平坦的石桌。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我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从来没有。这里不是我的特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