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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布莱伊

发布时间:2023-03-19 19:5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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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布莱伊

一 比扎尔

①国王和沙尔芒

②王子

在上帝的恩赐下,艾博福尔王国是一个幸福的国家。在这里,男人永远是正确的,女人也从来没有错过。

很久以前,这里有一个国王。因为他一心一意想着人民的幸福,所以他从来没有过烦恼。那么,人民是不是喜欢他呢?这还值得怀疑。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宫廷里的人对他们的国王并不怎么尊重和爱戴,人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比扎尔。在世界各公国和王国的大编年史中,这位国王没有留下真正的姓名,却只留下了这样一个绰号。实际上,这些编年史并不存在。不过它仍然算是一部不朽的巨著,它使可敬的麦勒西斯德斯·德·芒第拉·伊·耐斯达德神父的博学与评论永远在历史上流传。

比扎尔国王结婚才一年,王后就死了。国王只好把全部感情都集中在他

的继承人,一个独生儿子的身上。这个小王子长得漂亮极了,脸色像玫瑰花

那样清新可爱,金黄色的卷发垂在肩上,一双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高高的

鼻梁和一张小嘴巴,简直就像一个小天使。当他长到八岁的时候,跳舞跳得

好极了,他还会骑马和打枪。有时候,他高兴了,就有礼貌地向来往的行人

打招呼,他那王子的打扮和甜蜜的微笑最能讨人喜欢了,所以大家就给他取

了个名字叫沙尔芒。沙尔芒像太阳一样光明美丽。一般说来,王子们都喜欢

说自己像太阳,可是太阳毕竟也有黑点儿。尽管人们都夸他长得好看,可是

他的缺点依然逃不过人们的眼睛。看上去,小王子又灵巧又活泼,可是他的

思想非常懒惰,他从来不肯动脑筋学习。因为那些家庭教师、仆人和宫廷里

的其他人都不断地告诉他:国王是用不着做什么事的,王子生来就是聪明的,

他应该有一双骄傲而又会挥霍的手。他可以把金钱随便扔给那些诗人、作家

和艺术家,而这些人就会受宠若惊地为他创作出一切。

这些“格言”,更激发了王子的骄傲感。他就什么也不肯学了。到了十

二岁,他连一个字母还不认识。国王从最聪明最有耐心的人当中选出了一个

神甫、一个哲学家和一个军官,轮流地试着给这个孩子上课。可是,无论是

拉丁文、哲学或者军事课,一切都是白费,小王子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反复

无常,无法无天,非常任性。固执起来就像一头骡子,生起气来像一只火鸡,

嘴像猫一样馋,人像水蛇一样懒,这个“完美”的王子,真可算是艾博福尔

国的骄傲了。而那些对国王充满热情和希望的艾博福尔王国的人民,大概也

只能欣赏王子的“漂亮”和“媚力”了。

二芭莎①小姐

比扎尔国王虽然是在宫廷里长大的,但他还是个有思想的人,他一点也

不喜欢沙尔芒的无知。他常常充满忧虑地暗自问道:一旦权力落到王子手里,

王子又轻易地受那些卑鄙的吹捧者的欺骗,那么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① 法语中古怪的意思。② 法语中可爱的意思。① 意大利语中疯子的意思。

呢?他死去的妻子最宠爱沙尔芒,他应该用什么办法来对待王后留给他的独生子呢?比扎尔宁愿把王冠摘下来给儿子玩儿,也不愿看着儿子哭;国王终于作了感情的俘虏。虽则诗人们常说,爱不是盲目的。但是,在实际生活中,假如人们能看到这句话有一点现实意义,那也是令人高兴的。父亲的悲剧就在于,尽管他深知这一切,但最后他还是成了这种忘恩负义的感情的奴隶和赞助者。

每天晚上,国王办理完国家大事以后,就到高斯道尔侯爵夫人家里去。侯爵夫人已经很老了,从前她曾经抱着国王在她的腿上跳舞;现在只有这个老太太能唤起国王对他童年和青年时代的亲切回忆。人们都说老太太长得非常难看,而且有点儿疯疯癫癫。可是这些流言蜚语只能让人相信一半,因为侯爵夫人面部的线条很清晰,并且有一头高贵的白发,想必年轻的时候,她还是相当漂亮的。

有一天,沙尔芒表现得比平常更加不讲道理,国王非常生气。他闷闷不乐地来到侯爵夫人家里,习惯地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边。桌上已经摆上了纸牌,于是国王就开始打牌。他常常用这种办法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可以使他在几小时之内,忘记王权和国事给他带来的劳碌和烦恼。可是刚玩儿了一会儿,国王就长叹了一口气:

“侯爵夫人,你看,我是最不幸的国王和最不幸的父亲。虽然沙尔芒还有一点可爱的天性,可是他变得一天比一天任性,一天比一天坏了。上帝!我竟有这样一个继承人,要是把人民的幸福托忖给这样一个蠢货,那可怎么行呢!”

“这是天性,”侯爵夫人回答说,“人总不能十全十美。他长得漂亮,但是游手好闲;在我们家里也有个例子,就是人很聪明,但是长得难看。前几天我这里来了一个侄孙女儿,她只有我这么个亲人了。她长得特别黑,就像一只癞蛤蟆,又特别瘦,就像蜘蛛腿儿一样。她虽然像猴子一样丑,可是她聪明得像一本活字典。这孩子只有十岁。尊敬的国王,您看,这就是我的小魔鬼,她来问候您了。”

比札尔国王回过头去看这个孩子,真和侯爵夫人刚才描述的一模一样。高高的前额,两只黑眼睛,乱蓬蓬的头发,暗褐色的皮肤,和一嘴又白又大的牙齿,长长的手臂上长着两只发红的小手。真是丑得像树林里挖出来的蛹。然而,蛹可以变成漂亮的大蝴蝶,这个十岁的孩子长大以后,也可能变成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呢!

孩子走近国王,带着那么严肃认真的神情向他行礼。国王忍不住笑了,虽然他并不喜欢她的样子。

“你是谁?”比扎尔摸摸孩子的下巴问道。

“尊敬的国王,我的母亲是西班牙贵族道勒尔一罗萨欧一考哈勒一贡沙一桑道沙,她是尊贵的骑士巴斯古拉一巴尔道劳梅的女儿..”孩子严肃地回答。

“够了够了,”国王说,“我没有问你的家谱,现在既不是你的洗礼,也不是你的婚礼。我问你,平常的时候人们叫你什么?”

“人们叫我芭莎。”

“为什么叫你这个名字呢?”

“因为这不是我的名字。”

“这就奇怪了。”国王说。

“并不奇怪,国王,”孩子回答道,“这是很自然的。我的姑奶奶觉得,要是按一般习惯用天堂里某一位神的名字给我命名,那是不合适的,因为我长得太难看,太古怪了。要是用神的名字,那简直是对神的一种侮辱。”

“回答得很好,我的孩子。我看你是一个不平常的小姑娘。并不是每个人家都能安排下一个天堂的圣人的。既然你知道得这么多,我是不是可以问你,什么样的人才算得上是一个博学的人呢?”

“一个博学的人,就是当他说话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当他行动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

“天哪!多么难得的回答!如果我的学者们都像你一样,我就要把皇家学院变成我的国务办公室,还要把我的王国交给他们去管理。那么你再告诉我,什么叫无知呢?”

芭莎回答说:“尊敬的国王,无知有三种情况,一种是什么都不懂;一种是他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意义;第三种是不学无术。这三种人,应该把他们烧死或者吊死。”

“芭莎,你刚才说的是一句谚语,你知道什么是谚语吗?”

“人们都说谚语是民间智慧的结晶。”孩子回答道。

“为什么人们这样说呢?”

“因为这些谚语说得太聪明太巧妙了。”芭莎回答,“它可以把东西说成白的,也可以说成黑的。颜色有各种各样,每个人的口味也是不相同的。谚语就像小铃铛一样,它可以根据听的人的不同心情来回答是或者不是。”

正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有一只苍蝇嗡嗡叫着落在国王的鼻子尖上。芭莎马上跳起来,把苍蝇捉住了。国王觉得非常惊奇。接着芭莎就去拿自己的布娃娃,然后坐在地上,把布娃娃抱在怀里拍着。

“尊敬的国王,”侯爵夫人说,“你觉得这个孩子怎么样?”

“她太聪明了,”国王说,“她大概活不长。”

“啊!尊敬的国王,”孩子叫了起来,“你说得不对,我的姑奶奶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要是聪明的人活不长,那么她就应该是不聪明的人啦!”

“住嘴!小东西。”老太太微笑着说,“难道可以教训国王吗?”

“侯爵夫人,”比扎尔说,“我有一个想法,我几乎不敢告诉你。但是,现在我一定要按这个想法去做。我对我儿子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也许这个奇怪的小姑娘会有更好的办法。我叫芭莎去当沙尔芒的家庭教师。沙尔芒哪个老师都不要,也许他不会拒绝一个孩子的。我知道,没有人会同意我的意见,人们都会反对的。”

“人们常常是很愚蠢的。不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是有道理的。”侯爵夫人说。

三第一课

就这样,芭莎开始当了小王子的家庭教师。这个决定既没有什么正式的任命仪式,也没有在宫廷的报纸上宣布。国王用他平常的智慧一下子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天才。并且把小儿子的心灵和思想全部托付给了她。第二天,人们就把沙尔芒带到侯爵夫人家里,让他和芭莎一起玩。

开始,两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还是芭莎大胆,她先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不认识我的人,管我叫殿下,”沙尔芒骄傲地回答,“认识我的人叫

我少爷,所有的人都对我称呼‘您’。宫廷的礼节就是这样规定的。”“什么是宫廷的礼节?”芭莎问。“我不懂。”沙尔芒回答,“我只知道我不高兴的时候,我就蹦、就喊、

就在地上打滚儿,大人就对我说,这是违反礼节的,我只好安静下来,我觉得很讨厌,可这就是礼节。”

“既然我们在一起玩儿,那就没有什么礼节了。你把我当成妹妹,用‘你’称呼我,我称呼你的时候,也用‘你’,不用‘您’,就像你是我的哥哥一样。我不叫你少爷,好不好?”芭莎说。

“可是你并不认识我呀!”“为什么呢?要是我喜欢你,那比什么都好。听说你跳舞跳得特别好,你教我跳舞吧,你愿意吗?”芭莎说。僵局终于打破了。沙尔芒拉着小姑娘跳起舞来。半个小时还不到,他就

教会了芭莎跳波尔卡舞。“你跳得真好!”小王子说,“你一下子就掌握了要领。”“因为你是一个好老师啊!”她对他说,“现在该轮到我教你点什么了。”芭莎拿起一本好看的画儿书,叫他看书上的房子、鱼、政治家的照片、

鹦鹉、奇怪的动物、花和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些都使沙尔芒觉得好玩儿。“你看,下边都有解释,你念一念。”“我不会念。”沙尔芒说。“我教你念,我当你的小老师。”“不!”顽固的王子回答,“我不喜欢念,我的那些老师真叫人心烦。”“那好,可是我不是老师,你看这是一个‘A’,一个多么好看的‘A’

字啊!你念‘A’!”“不,我从来就不说‘A’字。”王子皱着眉头说。“为了让我高兴,你念啊!”“不!就不念,够了,够了,我从来不喜欢别人违背我的意思。”“先生,一个有礼貌的男人是不拒绝女人的要求的。”“我就是要拒绝那些穿裙子的魔鬼。”王子傲慢他说,“你让我安静一

会儿好不好,我不再喜欢你了。从现在起,你叫我少爷!”“沙尔芒少爷,或者少爷沙尔芒,你念,不念就得说为什么!”芭莎气

红了脸说。“我不念!”“你不念?你说三遍念不念。”“不念,不念,就是不念!”芭莎举起手,噼!啪!就是两个耳光,国王的儿子挨了打,受了侮辱。

从前人们就说芭莎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聪明,一直聪明到手指尖儿,看来一点也不错。只是开始的时候,她太认真了,其实,对像王子那样的孩子就不应该有笑脸。

沙尔芒出乎意料地挨了打,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脸涨得绯红,眼角滚出了两颗泪珠。芭莎看他这副样子,也有点怕了。小王子作了很大努力,尽最大的可能忍耐着,突然,他用委屈的声音轻轻地发出了一声:“A!”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仅仅用了一天,他就学会了字母表上的二十四个字

母。一个星期以后,他已经拼读得很流利了。从此以后,人们常常看到小王子坐在那儿用功看书。

谁最高兴呢?当然是比扎尔国王。他吻了芭莎的面颊,他希望芭莎永远留在他和他儿子的身边。国王很藐视他的那些朝臣,而把芭莎看作他的朋友和参谋。

沙尔芒很不高兴,一直不说话。但是,他学会了他的小老师教给他的一切东西。不久以后,他重新开始听从前的三个老师的课了。沙尔芒表现得又聪明又听话,使他的三个老师感到非常吃惊。他把语法背得那么熟,甚至连教他的神甫都偶然怀疑地问自己:他从来没有弄懂这些语法,那么背诵得这样熟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每天晚上沙尔芒同样认真地听哲学家讲课。他讲的那些东西,恰好和早上神甫讲的完全相反。但是,在沙尔芒所有的老师中间,他比较不讨厌的是那位军官。军官的名字叫巴伊耐特①,他真算得上是一位机智的战略家,他说起话来好像古代人一样,也许只有一点点小的差别。他用拉丁语说:

“我是一个人,我最懂得应该尽一切可能去帮助那些可怜的人。”

正是这位军官教会了沙尔芒怎样穿军人的制服,怎样扣绑腿上的扣子;也正是这位老师告诉沙尔芒一个王子最重要的功课是军事课;他还告诉他政治的意义就是:为了打仗而阅乒,为了阅兵而打仗。虽然比扎尔国王可能不同意这些观点,但是他对儿子的未来充满着希望,每当沙尔芒有一点进步,他都高兴极了。他绝不想干涉家庭教师对儿子的教育,因为这个教育曾经中断过很久,也使他失望过很久。国王常对儿子说。

“孩子,不要忘记,你应该用你的一切来报答芭莎。”

当国王说这些话的时候,芭莎高兴得脸都涨红了,她温情地看着年轻的王子。虽然芭莎很聪明,但是她爱上了王子,这是一个错误。沙尔芒却只是冷冷地回答国王,学知识只不过是一个王子应有的品德。总有一天芭莎会明白,她的学生的确什么都没有忘记,他把一切都记在心里了。

四芭莎的婚礼

当沙尔芒王子长到十七岁的时候,比扎尔国王老了,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他非常希望儿子能在他死以前结婚。一天早上,沙尔芒去对国王说:

“父亲,我考虑了很久您对我说过的话,是您给了我生命,但是芭莎为我做了更多的事情。她打开了我的心灵和智慧。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偿还我欠下她的债,那就是娶她作妻子,我特意来请求您替我向芭莎求婚。”

“我亲爱的孩子。”比扎尔说,“你的这个打算是受人尊敬的。芭莎不是皇族,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选她给你做王后的。但是,当我想到她的品德、她的功劳,特别是想到她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就完全忘记了等级的偏见。芭莎有着王后的灵魂,她应该和你一起来继承王位。也许有入说你的婚事不称心,或者像我一样还有等级的偏见,但绝大多数人是会理解你的。因为在我们艾博福尔国,人们是看重智慧和善良的品质的。能找到一个聪明的能了解你爱你的妻子,那是最幸福的了。明天你们就可以举行订婚仪式,两年以后就可以结婚。”

婚礼举行的日期比国王所预料的还要早。因为在这次谈话以后不到十五个月,比扎尔国王就因心力衰竭而死去了。他是个兢兢业业的国王,也正是

繁杂的国事把他累死的,他去世的时候只有侯爵夫人和芭莎伤心地哭了很久,因为国王是她们的朋友和恩人。沙尔芒王子虽然不能算一个坏儿子,但是国事的操劳使他分心而忘记了悲伤。整个宫廷都在等待着新的统治者,因为老国王离开这个世界也再不能为人民做好事了,所以人们也就不再想着他了。孝顺的王子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来悼念死去的父王,接着就庆贺自己的婚礼。婚礼是那样隆重和热烈,它吸引了全艾博福尔国的善良的人民:捐税增加了一倍,但是把钱用在这么高贵的地方,谁还会可惜呢?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瞻仰新国王和王后。相貌的美与丑是天生的,但是善良的品德打动了所有人的心。无休止的晚宴,无休止的演说,赞美诗比演说更冗长。一句话,这是一个无可比拟的盛大节日。半年以后,人们还念念不忘地谈论着这件事。

晚上,沙尔芒王子以一种十分冷淡的态度挽着芭莎的手臂,芭莎像希腊

神话中的青春女神一样,娇羞可爱。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王子把她送到城

堡尽头的一个楼上。芭莎走进去一看,立刻惊奇和害怕起来:屋子又黑又小,

窗户上钉着铁条,门上是粗粗的门闩和一把大锁。

“这是什么地方?”芭莎问,“这像一座监狱!”王子用可怕的目光注视着芭莎,回答说:“这是一座监狱,在你走进坟

墓之前,你永远也别想出去了!”“我的朋友,不要恫吓我,”芭莎微笑着说,“我难道是不知犯了什么

罪的罪人吗?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值得你用这种手段来威胁我!”

“你太健忘了,”沙尔芒回答,“侮辱人的人全不介意,可是受侮辱的

人是不会轻易忘掉的。”“沙尔芒,”芭莎非常生气他说,“你不过是重复了我早就听厌了的演

说词中的句子。今天你没有什么别的好听一点儿的话要对我说吗?”

“小姐,”国王大声喊道,“你忘记你以前叫我吃的苦头了,我可一直

没有忘记。你要知道,娶你作妻子就是为了要你的命,就是为了让你赎你过

去所犯的叛逆之罪。”

年轻的芭莎倔强地回答:“看上去你像那蓝胡子强盗① 可是我并不怕你。

我警告你,我很了解你。要是你还继续搞这个恶作剧,那我(,) 就不只打你一个

耳光。在我走进你的屋子之前,我要打你三个耳光,我发誓。快让我出去!

否则,我说话是算数的。”

“你发誓吧,夫人。”国王见芭莎没有被吓唬住,便生气地大叫起来。“我接受你的誓言。我也发誓,谁要是再让你打三个耳光谁就是胆小鬼。这个耻辱只能用血来洗干净,你要是不敢再打我三个耳光,你就别想进洞房。哼!谁笑在最后,谁笑得最好!”

这时候,一个留着胡子、样子很凶的看守走了进来,一下子把王后推到一张破木床前面,然后把门锁上。其实,这都是为了恫吓这个无辜者的。监狱离开人们很远,假如芭莎哭叫起来,人们也不会听到的。沙尔芒远远地离开了这个死一样寂静的地方以后,他的狂怒仍然不能平息。他早就决定用这种严厉的办法来惩处敢于冒犯他的这个傲慢的人了。可以说,复仇是国王们的一种癖好。

两小时以后,通过一只可靠的手,侯爵夫人收到了一张小纸条儿。这张

① 见50 页贝洛的童话。

小纸条儿向她报告了她侄孙女儿的不幸遭遇。这张纸条儿是怎么传递过去的呢?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出卖任何人。如果偶然碰到一个善良的看守,那就应该保护他,不出卖他。因为这样正直的好人是很少的,而且一天比一天少。

五惊人的事件

第二天,报纸上宣布:在举行婚礼的当天晚上,王后得了疯病,而且几乎是没有希望治好了。当宫廷里的人回忆起前一天晚上的情景时,几乎都觉得她的神态不正常。因此这一条消息并没有使人感到惊讶。大家都同情国王。而国王对人们的慰问,却抱着冷淡和不自然的态度。也许是忧愁使王子变得闷闷不乐了。但是,当高斯道尔侯爵夫人看过他以后,他的忧愁似乎大大地减轻了。

好心的老太太非常难过。她虽然很想去看她的侄孙女儿,但是,她说她年纪太大了,身体衰弱,经不起刺激,所以恳求国王不要叫她去看那个痛苦的场面。沙尔芒温情地拥抱了老太太,接着老太太就告辞了。临走的时候她说她对国王充满信任和期望,同时也相信宫里最有名的大夫一定会把她侄孙女儿的病治好的。

老太太刚出去,大夫就伏在国王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话,国王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会意的微笑。侯爵夫人这一关通过了,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这个仇算是报了。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这位大夫。他名叫魏德尔斯特,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生在松若国,但很早就离开了家乡,到艾博福尔国来找生财之道。因为他太聪明了,所以财产反倒从他手中跑掉了,他在著名的路桑莫拜尔大学学了五年,在这五年之中,学了二十五种医学理论。正由于受了这样高深的教育,所以他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一切都是不可动摇的。他说他自己有一个普通士兵的豪爽性格。有时他喜欢发誓,特别是在女人面前。他的粗野的性格使他总是站在强者一边,而且总是那么俯首帖耳,绝不发表反对的意见。那位可怜的王后正是落到由他廉洁的双手所设下的圈套中了。

王后被囚禁起来已经三天,城里的人已不再拿这件事作为谈话的主题了。一天早上,看守突然跑到国王面前,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说:

“尊敬的国王,昨天夜里,王后失踪了。你惩罚我吧,就是砍掉我的脑袋也行。”

“你说什么?!”国王的脸都变白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座房子周围都钉上了铁栅栏。”

“是的,国王。”看守说,“这是不可能的,肯定是不可能的。铁栅栏没有动,墙是好好的,门闩和铁锁也没有动过。但是,可能有妖术的人从墙上爬过去,使人看不出痕迹。谁知道女犯人是不是这种会妖术的人呢?人们从来就不知道她的来历。”

国王派人把大夫找来。大夫很精明,他是不相信妖术的。他仔细察看了铁栅栏和围墙,又审问了看守,然而,一切都没有用。国王派了亲信到城里各处去打听消息,又对侯爵夫人进行监视,因为大夫总是怀疑她。过了八天,还是没有结果,侦查只好告一段落。看守也被撤了职。这个看守名叫哈山布尔,因为他知道很多宫廷里的秘密,国王也还用得着他。他虽然被撤职,但

还是留下来当了城堡的守门人。哈山布尔也想找机会报复,所以就同意了。

哈山布尔不满意自己的遭遇,所以非常恨这个大夫。他监视着大夫的行动,三天之内留难了他六次,而且想办法使他对王后的怀疑和猜测渐渐地淡漠下来。

又过了一个星期,渔夫们把王后的裙子和大衣送到了宫里。是海浪把这些遗物冲到沙滩上被渔人们拾到的。衣服上沾满了沙子和海水的泡沫。当人们看到国王的悲伤和侯爵夫人的眼泪以后,就再也不怀疑王后是跳海淹死的了。不久,宫廷里举行了国务会议,人们都顺乎情理地确认王后已经死了,国王成了鳏夫。并且同样顺乎情理地决定请求国王陛下,“为了人民的利益”克制哀伤,尽早再娶,以便使这个王朝继续存在下去。

这个决定是由宫廷首席医生、王国国务会议主席魏德尔斯特转达给沙尔芒国王的。魏德尔斯特发表了一篇动人心弦的演说,感动得全宫廷的人都流下了眼泪。沙尔芒国王听了演说以后,扑到首席医生的怀里,悲痛他说:“我残酷的朋友,你们的决定太无情了。”

至于丧礼的仪式多么隆重就不须多说了。总之,在艾博福尔王国里,任何礼仪和庆典都是可以找到借口的。这一次的丧礼实在令人赞叹。但是更加使人惊叹的是宫廷里那些年轻姑娘们的态度:她们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沙尔芒,因为穿上丧服的国王似乎比平时更漂亮了。每个姑娘都是用一只眼睛来哭王后,用另一只眼睛来微笑着向国王献媚。在这一张张生动可爱的面孔上,爱情、忌恨和悲伤混合在一起了。假如摄影师们早有创造性的话,他一定会给我们留下一张非常精彩的古代照片!对画家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模特儿。然而,今天我们所有的人都是那么聪明和有道德,甚至每个人都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帽子和有一样的仪表。因此可以说,文明是道德的胜利和艺术的失败!

丧礼以后,宫廷的报纸用很大的篇幅作了报道,而且还宣布了哪一天是大祭,哪一天是小祭,甚至规定出蓝色和玫瑰色在艾博福尔国是代表悲伤的颜色。整整三个星期,宫廷沉浸在深深的哀痛之中。接着,人们又用三个星期来互相劝慰,以便逐渐地从悲痛中解脱出来。但是,小祭这一天正赶上狂欢节。据说为了保护商业和贸易的正常进行,宫廷决定在城堡里举行假面舞会。于是,大大小小的裁缝们就忙碌起来了。人们也都忙于互相邀请和设计自己的服装和假面具。大家对假面舞会是那样重视,好像它能够决定君主政体的命运似的。

人们就用这样庄严的方式来悼念可怜的芭莎。

六假面舞会

人们热切盼望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六个星期以来,善良的艾博福尔国人民就一直在沸腾着;人们不再谈论部长、议员、将军和司法官,也不再谈论公主、公爵夫人和市民阶层。方圆几十里内,到处可以看见,人们都在做准备。有的要化装成穿五颜六色衣服的小丑,有的要化装成驼背小丑,有的要化装成波希米亚人或哑剧中的情妇,有的要化装成逗趣的人。政治一时变得平静,或者更确切他说,国家分成了两个部分:保守派要去参加舞会,反对派恰好相反。

如果你相信官方消息的话,你就会认为这次舞会的豪华奢侈是空前绝后

的。舞会在花园里举行,花园布置得非常漂亮,绿树丛中闪烁着晶莹洁白的灯光,沿着迷宫似的长长的篱笆往前走,到了尽头又会感到豁然开朗——座灿烂辉煌的大厅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那是五颜六色的鲜花在灯光的照耀下放射出奇异的光彩;乐队半隐半露地出现在绿树的枝叶中间,交替地奏出轻快热烈或者安闲宁静的舞曲;华丽的服装,闪光的宝石,引人注目的假面具,和树荫下的幽会..大概只有禁欲主义者的冷酷灵魂才能抗拒这种欢乐场面的吸引。

但是这时,沙尔芒王子却没有跳舞。他穿着一件带帽子的斗篷,脸完全被假面具遮住了。在一群最漂亮和最活泼的姑娘中间,他尽力地显示自己的聪明和媚力。然而他得到的反应却是冷淡和漫不经心的。姑娘们刚一听他说话就打呵欠,或者马上离开他。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穿黑斗篷腰间系着玫瑰色蝴蝶结的年轻人身上。他潇洒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像总督一样接待那些欣赏他和向他微笑的人们。这个人就是魏德尔斯特——王子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而他却觉得他最亲密的朋友是个人的欢乐。这一天早上,魏德尔斯特大夫就告诉两个女人说,在晚上的舞会上,王子将穿黑色的斗篷,系着玫瑰色的蝴蝶结,还叫她们千万不要泄露这个秘密。如果说女人们是不善于保守秘密的话,这难道是大夫的过错吗?也许是王子晚上又换了别的服装!

舞会上,大夫获得了意外的成功。当他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时候,沙尔芒

王子却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闷闷不乐。在一片喧闹声中,他却沉思着。芭

莎的形象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并不觉得后悔,复仇是应该的;但是,现在他

想:可怜的芭莎是无辜的,至少她是爱他和了解他的。她有一双快乐的闪闪

发光的眼睛。芭莎和这些姑娘多么不同啊!这些蠢人,甚至听到沙尔芒说话,

还猜不出他就是化了装的王子!

沙尔芒站起身来,打算离开舞厅。这时突然发现离他不远的地方也有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打算走开。从微微敞开的斗篷里面,王于看见她穿着波希米亚人的裙子和一双有金扣于的皮鞋,那双脚真比灰姑娘①的脚还小巧。

国王走近这个陌生人,发现她的两只黑色的大眼睛充满了忧郁。沙尔芒感到非常惊讶,而且立刻就被这双眼睛迷住了。

“多么漂亮的假面具,”他对她说,“你不应该在这儿,你应该在那热

烈的跳舞的人群中间。女人们都在寻找王子,希望赢得他的微笑和欢心。那

边有一个舞会的王冠,大家都在争着得到它。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什么也不追求,”波希米亚人严肃而又温柔地回答说,“这虽然是

一种碰运气的游戏,但却要冒着把奴仆当国王的危险。值得骄傲的是我不愿

拿到这个桂冠。”

“如果我告诉你谁是王子呢?”

“即使这样,我也没有什么话好对他说的。”陌生人回答道,“我没有

权利斥责他,也没有必要逢迎他。”“那么你把他的坏处想得太多了吧?”“不!我把他的坏处想得太少了,而把好处想得太多了。可是这又有什

么要紧呢?”说完这些话,波希米亚姑娘打开扇子扇着,又重新陷入沉思之中。

① 见42 页贝洛的童话。

沙尔芒王子依然满怀热情地和她说话,但得到的却是冷淡的回答。这使王子感到十分惊奇。于是他急切地恳求她,鼓动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她说话,最后她终于开口了,但不是在闷热而古怪的舞厅里,而是在那长长的林荫小道上。这里又安静又凉爽,散步的人很少。

夜深了,彼希米亚人好几次说要回去,王子觉得非常遗憾。虽然他请求波希米亚人摘掉面具,但是陌生人一直不答应。

“夫人,你真叫我失望,”王子说,“对于你藏在假面后边的神秘的面孔,我是多么地敬慕和充满好感啊!你为什么用这样残酷的沉默来回答我呢?”

“因为我已经认出你了,少爷。”波希米亚人用激动的声音回答说,“你的这些话和所作所为,已经可以充分表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走了,沙尔芒王子。”

“不,夫人,”王子被她超人的智慧吸引住了,“只有你一个人猜出了我是国王,只有你一个人了解我。王冠和我的心都是属于你的。快把面具摘下来!我们马上就到舞厅里去,我要向那些无知的人们介绍我的妻子。我很高兴,我没有使你感到不称心。只要你回答我一句话,我的人民就将跪倒在你的脚下。”

“少爷,”陌生的波希米亚人忧郁地回答,“请允许我拒绝这高尚的荣誉,我将永远记住这件事。我是有奢望的,我承认也许我有机会来分享你的地位、荣誉,并且姓你的姓。但最重要的是,我是一个女人,我要把一切幸福寄托在爱情上。我一点也不愿意接受那种不纯真的爱情,哪怕是一点点对过去的怀念,我都忌妒!”

“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王子怀着满腔热情说,这话使陌生人惊奇得发抖了。

“我过去婚姻的秘密,只有我妻子一个人知道。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从没有把心交给任何人。只有对于你,才是我第一次的爱情!”

“把手伸给我,”波希米亚人说,“到这个灯光下边来,我要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沙尔芒自信地伸出他的手,波希米亚人看了他手上的掌纹,然后笑了。

“你说的有道理,少爷,”她说,“你是从来没有爱过人的,但我的忌妒心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在我之前,有一个女人爱过你,她虽然死了,但是并不能中断这种神圣的联系。王后还在爱着你,你是属于她的!如果我接受了你的爱情,对我来说那就等于犯罪!再见吧,王子。”

“夫人,你不知道,你让我多么痛苦。有多少事情我是决心一辈子也不讲的。可是现在,我必须告诉你:王后从来也没有爱过我,她只不过受她的野心驱使罢了。”王子犹豫他说。

“不是这样,”陌生人挣脱了王子的手臂说,“王后是爱你的。”

“不,夫人,你知道这完全是一个可恶的阴谋,我和我父亲都是受害者。”

“不要再说了,请你尊重死去的人吧!不许再诽谤他们!”陌生人非常气愤,手激动地颤抖着,手指奇怪地痉挛着。

“夫人,我向你保证,任何人也没有怀疑过我说的话:王后从来也没有爱过我,她天生就是一个坏人。”

“啊!”波希米亚人惊叫起来。

“她的确是一个暴躁和忌妒的人!”王子说。

“如果她忌妒的话,她一定是爱你的。请你不要再撒谎了,难道你能为你的话找到像样的证据吗!不要非难完全属于你的那颗心吧!”

“如果王后对我有一点爱情的话,她难道会在结婚那天晚上当面告诉我,她和我结婚就是为了得到王后的桂冠吗?”王子激动他说。

“不对!不对!”

“是真的,夫人,我发誓。”

“你说谎!”波希米亚人举起手来。

噼!啪!突如其来的两个耳光打得王子不知所措。陌生人就在这一刹那,逃得无影无踪了。

王子退后了两步,马上用手去拔他的剑。可是,参加舞会毕竟不是去战场上打仗。他的手摸到的不是剑,而是一个缎子的蝴蝶结。他马上要去追他的敌人,可是她到哪儿去了呢?在这座长长的被篱笆围绕着的迷宫里,不知多少次他迷失了方向,他遇到的只是一对对穿着斗篷安闲地散步的情人。他们没有一点慌张的神色。沙尔芒王子喘着气,又失望又气愤地回到了舞厅里。他想:那陌生人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怎样才能把她找出来呢?

王子突然想起了一个办法:如果让所有的人都把假面具摘下来,肯定可以找到那个波希米亚人。因为她一定会由于王子在场而惊慌起来,这样她就会在紧张和不安中把自己暴露出来。于是王子马上跳到一把椅子上,喊着:

“夫人们,先生们,天快亮了,大家也玩得尽兴了。现在让我们变变花样,使舞会再掀起一个高潮吧!摘掉假面具吧,我先做个样子,谁愿意照我的样子做?”王子的喊声使整个舞会都震动了。他脱掉了斗篷,扔了假面,露出了一身王子从来没有穿过的最讲究最大方的西班牙式服装。

顿时,整个舞厅都轰动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国王身上;但是马上又都转向了那个穿黑斗篷带玫瑰色蝴蝶结的人身上,这个人赶紧走开了。虽然他表现得很谦虚,但这谦虚是完全没有效果的。每个人都摘下了假面,女人们都向王子涌过来。人们注意到,王子好像对波希米亚的服装有着强烈的兴趣。所有穿波希米亚服装的人,不管是老的还是年轻的,都荣幸地受到国王特殊的敬意;他走过去和他们握手,并且仔细地审视每一个人。这个行动引起了其他人的忌妒,突然,王子向乐队一挥手,立刻音乐重新奏起来了,人们翩翩起舞,大厅里又活跃起来,但王子却不见了。

他沿着绿色的篱笆飞快地跑着,好像发现了刚才侮辱他的那个波希米亚女人。是什么在驱使着他?难道是复仇的欲望!热血在血管里沸腾,他不由自主地朝前走,突然又停了下来,他到处看,到处听,到处窥视着。透过树叶的缝隙,人们借助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王子像疯子似的,时而大哭,时而大笑,完全失去了理智。

在一条小路转弯的地方,他碰上了哈山布尔。好像有什么事使哈山布尔非常害怕,他两只手在发抖,他向王子走过来,小声神秘他说,“陛下,我看见她了!”

“你看见谁了?”国王问。

“看见了一个幽灵,她从我身边走过去。陛下,我要完蛋了,明天我就会死的。”

“什么幽灵?”沙尔芒问,“你胡说什么呢?”

“一个妖怪,一个穿着斗篷、两只眼睛发亮的东西叫我跪下,还打了我两个耳光。”

“是她?她!你为什么让她跑了?”“陛下,我没有带武器,下次万一我再碰到她,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打

死她。”

“你要提防着,一旦她再来,你不要惊动她,跟在她后边,看她究竟到

哪儿去。但是,她在哪儿呢?她从哪儿走过的呢?你领我去,要是我能找到

她,你就发财了。”

“陛下,”老实的看门人眼望着天说,“要是问那个幽灵在什么地方的

话,那一定是在天上。我看见她,就像看见你一样,但是后来她好像消散在

雾里了。她临飞走的时候对我说了两句话,是让我转告陛下的。”

“什么话?你快说呀!”“这两句话很可怕,陛下,我永远也不敢告诉您。”“说吧,我叫你说,我命令你说!”“陛下,幽灵用阴惨惨的声音对我说:‘你去告诉国王,要是他和别人

结婚,他就得死。他的爱人会回来的。’”

“来,拿着这些赏钱!从今以后,你就当我的仆人,我要任命你给我管

理衣物。我相信你的诚实,也相信你能保守秘密。让这件事永远只有我们两

个人知道吧。”

“这不是最重要的,”哈山布尔自言自语他说,他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远

了。他既没有因为害怕而垂头丧气,也没有因为得到了赏钱而得意忘形。他

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第二天,宫廷的报纸在不显眼的地方刊登了下面几行字,好像是一封信,但又不知是谁写的。

“传闻国王近日将再娶。国王深知肩负之重任,决心为王国人民幸福而

鞠躬尽瘁。艾博福尔国人民对王后心怀至诚,仍沉浸在悲痛之中;国王更一

心怀念已故王后,仅寄希望于来日,绝无寻求新欢之迹象。”这条短短的新

闻,震动了全宫廷和整个的城市。年轻的姑娘们觉得国王的生活态度过于严

肃和审慎了。姑娘们的母亲都耸着肩膀说,国王这样想简直是小市民的偏见。

晚上,几乎不少家庭都发生了不和:那些贵族太太们都跟她们的男人吵嘴,

抱怨他们配不上自己。她们还逼着他们承认,在整个王国里,只有一颗心是

最懂得爱情的,只有一个丈夫是最忠诚的,那就是国王沙尔芒。

七两种诊断

经过这一场风波之后,王子感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空虚和烦闷,他想尽

办法使自己开心:他去打猎;亲自主持国务会议;去剧院看喜剧或歌剧;他

还接见王国里的重要官员和他们的夫人;他看迦太基①的小说;有时候浏览十

几种杂志和画报。可是对他来讲,这一切都不起作用。一个无情的形象总是

浮现在他眼前,使得他一刻也不得安宁。甚至做梦也梦见那个波希米亚女人。

他看见她,和她说话,她也听着他说。可是,不知道怎么那么倒霉,当她一

摘下假面具的时候,在王子眼前出现的,正是那个苍白的、满面愁容的芭莎。

王子只能向他唯一的心腹魏德尔斯特大夫吐露真心话。当他告诉大夫他开始悔恨自己时,大夫立刻大笑起来,说:

① 北非一古国。

“这也是很自然的,陛下。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忘记的!”

为了使国王排遣忧愁,为了给他一些新的刺激,大夫每天晚上和王子一起吃饭,并且常常把国王灌醉,这样可以使他忘记一切。虽然大夫也尽量地喝酒,可是酒力对他健壮的头脑一点也不起作用。他的酒量与希腊酒神巴克科斯不相上下。可是沙尔芒王子却不然,他喝多了以后,有时大吵大闹,有时一言不发,有时极度兴奋,有时过分悲哀。他一天到晚处在骚动不安的情绪之中,一时一刻也没有感到幸福。魏德尔斯特却常常露出一种平静的微笑。他完全掌握了国王,他替国王担负了统治全王国的义务,替国王“操心受累”。这一切都表明了他有一个多么“纯洁而善良”的灵魂啊!

魏德尔斯特大夫已经成了首相,他把三种大权全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可以对全国的警察、司法和财政部门发布命令,这位大夫完全明白中央集权的好处。掌握了财政大权,他就可以不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担忧;掌握了司法大权,就可以打击那些不听话的大喊大叫的反对派;而警察的作用则在于发现那些低声议论的老百姓。尽管他把这三种政治手段巧妙地结合起来,变换花样,但是老百姓却好像永远也不知恩,永远也不懂得珍视他们的“幸福”。艾博福尔王国的善良的人民总喜欢抱怨,大概他们是被惯坏了。比扎尔国王的名字总是留在他们的心里,每个人都念念不忘过去的那些好日子。那时候他们什么都可以讲,甚至对言论的不自由也可以公开进行批评。

大夫是有抱负的。他生来就是当大官的材料。每天早上朝廷里传下来的命令都给人民一种印象。那就是:国王什么也不懂,而首相是无比英明的。只有沙尔芒一个人没有发现自己的无能和无用。他把自己关在宫殿里,受着烦恼的折磨,和他作伴的只有一个年轻的侍从。这个孩子叫冬冬,是哈山布尔推荐的,由魏尔德斯特首相安排的。因为魏尔德斯特非常明白:谁要是拒绝国王的贴身仆人,那他将什么事也办不成。冬冬很顽皮,爱说话,又莽撞。他懂音乐,又很会打牌。因为他很可爱,所以国王觉得很高兴。首相也喜欢这个孩子,那是因为他还有别的优点——他忠于给他安排了这个美差的恩人。他把国王说的每句话都报告给首相。除此之外,冬冬的工作就很轻松了,因为国王每天都像在梦中一样,几乎什么话都不说。

有权就会得到好处。但是,胃口总是越吃越大。在这点上首相尤其不例外。野心勃勃的魏德尔斯特,虽然企图得到王国最高的荣誉,但是他并不想废黜他的沙尔芒国王。因为他知道,有时候人民是抱着愚蠢的偏见的,他们总是保持着旧习惯和老传统。最称心的办法是造舆论恫吓国王,说他的病太重,必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治疗。国王不在的时候,当然一切事情都由王国首相、魏德尔斯特大夫代理了。

沙尔芒很年轻,他还没有生活经验。大夫对他的病是那么关心,那么焦虑,沙尔芒怎么能识别出真假呢?一天晚上,皇家医院里最著名的三个大夫一齐来到宫殿里。他们是大个子狄斯丹,胖子约贡都斯和矮子基艾。这是三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三个司命神。他们从前都发过大财,现在都抱着一个想法,那就是:没有比这一次发财发得更大了。

狄斯丹先给国王看病。他问了病情,作了检查,摸了脉,听了内脏。把国王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以后,大夫开口了:

“陛下,您得的是贫血症,一种身体虚弱症。要治好这种病,您必须像一个农民那样,什么也不要想。您只有去清泉做一次旅行,才能治好这病。快去吧!要是不去,您就会大祸临头的。这就是我的建议。”

胖子约贡都斯接着说:“陛下,我完全赞成我的同行的建议。您得的是身体太好的毛病。您患的是多血症。您到清泉去喝喝那儿的泉水,病就会好的。快动身吧,要不然就会大祸临头的。这就是我的建议。”

矮子基艾说:“我非常欣赏我的两位老师的诊断。对他们的学术水平我是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正像他们二位说的那样,我认为您是由于环境太喧闹而得了精神病。您应该去喝清泉的水,快去吧,否则,您就会大祸临头的。这就是我的建议。”

就这样,三个大夫编造出了一个意见完全一致的诊断书。小仆人冬冬马上就把这个消息送到了宫廷报纸的编辑部。

三个大夫看完了病,站起身来,向首相和国王告别。边说笑边争吵着走下了搂梯。..

编年史记到这个地方,被一滴墨水的污迹盖住了。

三个大夫走了以后,魏德尔斯特仔细看了诊断书,思考了好一会儿,并且注视着国王。这天晚上,沙尔芒对大夫怒目而视,他并没有听这些大夫的话。他的晚饭比平常吃得更多,吃得更好。

“陛下,三个大夫的一致意见是说,如果您想治好病,就不要再管国家大事,而到清泉去疗养。依我看,这个主张对国王陛下似乎不太合适。一个伟大的国王,应该为他的人民献出一切..”魏德尔斯特说。

“够了,不要让我再受这老一套的道德束缚了,就这样定下来吧。我知道,我的朋友,你是希望我去的,并且愿意我马上走。这都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现在你起草一张命令,就说我委任你摄政,然后给我签字。”

“陛下,命令已经起草好了,就在皮文件夹里。一个好的大臣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该想到国王想做的事。唉!不知道以后的情形将会怎么样。”

沙尔芒国王拿起笔,连看也没有看,就漫不经心地签署了命令。然后交给笑眯眯的向他走来的魏德尔斯特。突然,国王把这张命令收了回来。他忽然想把这个命令看一遍。

“什么?”国王看了命令以后说,“你没有说明我委任你的原因,你一点儿没有向我的人民表示你感谢我给予你的恩德。大夫,你过于谦虚了。明天报纸上将登出你的朋友和你的主人自己起草的命令,再见吧!我对这些大夫早就厌烦了。”

魏德尔斯特大夫轻轻地走了出去。他仰着头,两只眼睛闪着光,比平时更加傲慢无礼。大夫走了,沙尔芒王子好像又陷入了梦境。他想,尽管这样,他还算不上是最不幸的国王。因为上帝到底还是给了他一个知心朋友。

突然,国王的屋子里走进来了一个人,他既没有通报也没有敲门。这是一个又矮小又奇怪的大夫,在宫里,谁也没有见过他。他带着假发,那卷曲的白发一直垂到背上;雪白的胡子飘在胸前,那两只又活泼又有神的眼睛好像比他的整个身体年轻六十岁。

“那三个家伙哪儿去了?”白胡子大夫尖声尖气地喊并且敲着他的手杖,“那三个笨蛋、三个蠢人,为什么不等着我,他们到哪儿去了?”他又对国王说,“你的确是个病人,那好,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快点,我还有别的事呢!”

“你是什么人?”国王问。

“我是真理大夫,世界上最有名的大夫。虽然我貌不惊人,但是你一会儿就会了解我的。魏德尔斯特是我的学生,你去问他吧。是他把我从松若国

请来的。我能治好所有的病,甚至不是病的病我也能治好。伸出舌头来!好。他们开的诊断书在哪儿?我看看,好。贫血,Asinus!多血症,Asine!精神病Asrnorum!喝泉水,Asim’num!你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吗?是忧郁症。可能比这还严重!”

“你看出来了?大夫,”国王惊恐地问。

“是的,我的孩子,我从你的舌头上看出来的。不过我可以把你治好,明天中午就可以治好。”

“明天?”国王说。

“先别说话,孩子。这个文件夹里的是什么?是首相的吗?好!那么请你在这三张纸上签字!”

“这是起草命令的空白纸。你要它作什么?”国王说。

“这就是我给你开的药方:Contraria contrariisCurantur,请签字吧!好的,我的孩子。明天中午你就会高兴起来的。第一个药方:Si vis Pacem,paraPacem,我替你裁减六个兵团;第二个药方:给农民口袋里留一文钱远远胜过国库里留二十文钱,我替你取消四分之一的赋税;第三个药方:自由像阳光一样,它是穷人的幸福和财富。给人民自由吧!把政治犯都放出来,把因为还不起债而坐牢的穷人放出来!你对我笑吧!我的孩子。一个病人对大夫笑,这是一个好的预兆。”

“是的,”沙尔芒说,“我一想到明天魏德尔斯特大夫在报上看到这些药方时的表情,我就要笑。大夫小丑,你的表演已经够了。把这三张文件还给我,你演的滑稽戏应该结束了!”

“这是什么?”小老头拿着国玉签字的委任状说,“这是一张让位书!你是怎么想的,沙尔芒王子。你想过你父亲的遗产吗?你想过上帝的委托吗?他把人民托付给你了。你想过你的荣誉和光荣吗?你把这一切都扔在一个冒险家的脚下了,你将要被废黜,你正在被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愚弄着。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决不允许,我反对!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傲慢无礼,竟对国王称起‘你’来了?”

“用不着注意这些。我是圭哥尔教徒,是上帝的朋友。礼节性的尊称在我们的语言里是不存在的。沙尔芒,难道你疯了吗?你在做梦吗?你什么都忘了吗?”

“你太过分了,”国王大叫起来,“你给我出去!不然我就把你从窗户里扔出去!”

“出去?不,我要撕了这张委任状,把它踩在脚底下。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走。”

沙尔芒一边抓住这个奇怪的大夫,一边喊他的卫兵,但是,没有人回答。小老头时而威胁,时而哀求,时而同国王激烈地争论。突然,他一脚把灯踢翻在地上,可是国王在黑暗中并没有害怕。他牢牢抓住了这个小老头,而且发现小老头的劲非常小。

“放开我,看在上帝的面上,放开我吧,你干什么?你快把我的胳膊捏碎了!”

可是,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突然,噼!啪!噼!啪!一只勇敢的手,打在国王的面颊上。两个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国王不知所措。这一刹那,他松开手,奇怪的大夫被放走了。当国王明白过来想再去抓他的对手的时候,他却扑了个空。他便大声喊人来解救他。可是一个人也没有来,这种情况在

大臣那里是不会发生的。国王的安全其实是最没有保障的。

八梦终于结束了

门开了,哈山布尔走了进来。按照宫里的礼节,他来给国王脱衣服。这

个忠实的仆人发现,屋子里没有灯,国王正沿着墙摸索着往前走。“这个魔鬼大夫跑到哪儿去了?”国王大怒地问道。“陛下,魏德尔斯特阁下一个小时以前就出去了。“谁问你魏德尔斯特,”国王大喊起来,“我是问刚才侮辱我的那个坏

蛋跑到哪儿去了?”哈山布尔无可奈何地看着国王,然后仰头向天叹了一口气。“有一个人从这个门里出去了。这个门是通你的房间的,”国王说,“他

是怎么进来的?他又是怎么跑出去的?”“陛下,我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岗位,我谁也没有看见呀!”“我说的是刚才有一个人在我的房间里。”“陛下,您是从来不会错的。如果刚才有人在这儿,他现在一定还在。

难道他会飞出去呜?要不然就是您在做梦吧!”“傻瓜!你看我是像做梦的样子吗!这盏灯难道会是我自己打翻在地上的吗!这个命令难道是我自己撕碎的吗!”

“陛下,我只不过是一条蠢虫。但是上帝早就告诉过我,叫我绝不能欺骗我的君主。陛下给我钱,养活了我,决不是为了让我背叛他。不过,今年好像流行一种做怪梦的传染病。也不知道一个人睡着了,会受什么罪。就说刚才吧,尽管我拚命克制自己,还是忽然来了困劲儿,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在做梦。只觉得有一只神奇的手,打了我两个耳光,把我给惊醒了。”

“两个耳光?”国王说,“那一定是幽灵。”“陛下说得有道理,我太笨了。对,对,对,就是幽灵!”哈山布尔说。“我竟没有认出她来,”沙尔芒国王说,“对,她的声音和动作都像那

个幽灵。这是什么意思?又来侮辱我一次。这难道是老天爷的意思?难道有一种危险在威胁着我?不,没有关系,我还是照样统治着我的国家。我的朋友,你一个字也不要说出去,这些钱都给你!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这是第三个秘密了。”忠实的哈山布尔自言自语他说。接着,他给国王脱了衣服。他那灵巧而敏捷的动作,使国王满意地笑了。

国王躺下去,可是一件件的心事,使他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天快亮了,他才睡着。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早已经大亮了。就在这似醒非醒的时候,他好像听见钟声、礼炮声响成一片。三四个军乐队一起演奏着不同的曲子。他没有搞错吧,哪儿来的这种暄闹声?国王按铃,叫他的仆人。哈山布尔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束鲜花。

“陛下,请允许我第一个来向您表示我的最高兴的心情。您的臣民们都在欢欣鼓舞地庆贺呢!大家都诚心诚意地感谢您和热爱您。捐税减少了,监狱里的人被释放了,军队也裁减了。陛下,您是最伟大的国王,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像您这样的国王!快到阳台上去吧!人们都在喊国王万岁!您快去看看那些热爱您和正在向您欢呼的人民吧!”哈山布尔还想说下去,可是他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本想掏出手绢去擦眼泪,可是掏出来的却是一张报纸。他像疯了一样地吻起这张报纸来。

沙尔芒国王拿过这张报一看,他简直没法儿控制自己的惊奇和激动了。这些荒诞的药方怎么会拿到报纸上去公开发表的呢?是谁送去的?怎么魏德尔斯特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国王想思考一下,打听一下,商量一下,可是欢呼的人群就在他的窗下,他没有时间去做了。

国王一出现在阳台上,人群中立刻就爆发出了一片最热烈的欢呼声。尽管国王还没有思想准备,可是他也不由得激动起来。男人们把帽子抛向半空,女人们摇动着头巾,母亲把怀里的孩子举起来,叫孩子们挥动着天真的小手。他们还不停地喊着:“国王万岁!”“国王万岁!”宫廷的卫兵们把鲜花绑在刺刀尖儿上,鼓手们敲着军鼓,军官们举起的长剑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这一动人的场面也使沙尔芒深受感动,他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可是,他好像还没有弄得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正午的钟声敲了十二下——幽灵的话说对了!王子的病治好了。

紧接着是以大臣们为首的宫廷官员来向国王祝贺。他们感谢国王,因为他是那样地理解这些“忠实的谏议官”的愿望。在这节日般的时刻里,人们发现只缺少一个人,那就是魏德尔斯特大夫。他怎么能抑制住自己的忌妒和忿怒呢!他躲到哪儿去了呢?谁也不知道。就在这天早上,他收到了一张秘密的小纸条儿,叫他马上逃走。这张小纸条儿上只写了简单的几个字:“国王知道了一切”。到底是谁写的这张决定命运的小纸条儿呢?当然不是国王。因为在整个皇宫里,只有国王一个人还在想着他的首相;现在也只有国王一个人感到奇怪:为什么魏德尔斯特大夫没有在他的身旁呢?

突然,冬冬面色苍白地跑进来。他把一封盖着火漆印的信交给国王。这封信是一个军官骑着马飞跑着送来的。省长巴伊耐特将军向国王报告一个可怕的消息:被裁减的六个兵团已经叛变了。带头的就是魏德尔斯特。这些叛乱分子宣称要废黜国王,他们指控国王,特别是他杀害王后的罪行。这些叛乱者人数相当多,组织和领导得也很好。他们越来越接近城市了。可是,保卫城市的却只有几个团,而且很不得力。巴伊耐特请求国王即刻赶来指挥,再过一个小时,也许一切都完了。

在冬冬和哈山布尔的催促下,国王和几个军官秘密地离开了宫殿。在城里,在大街的墙上,到处都张贴着布告。上面写着:“近日所传军队背叛国王云云,纯属谣言蛊惑,切不可信以为真。”

这场轰动使得交易所的股票在半小时之内下跌了四个法郎。后来,非官方消息说,国王在总司令部受到了很好的接待,股票的价格才又回升上去。

九大病要大治

非官方的消息是不准确的。沙尔芒在司令部里受到了非常冷淡的接待。这当然怨他自己:他一点也没有精神,满面愁容,就像做梦似的来到了司令部。一走进帐篷,他就坐在椅子上叹气,对那些军官和士兵,连一句鼓劲儿的话都没说。其实,冬冬的心情也是一样的沉重。

“陛下,”巴伊耐特将军说,“做为你的部下和老朋友,我要坦率地、毫不保留地告诉你:军队都在抱怨,都在犹豫。我们现在必须振作起来,不然我们就要完蛋了,你看,敌人就在我们面前,咱们发起进攻吧!有时候五分钟之内就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现在咱们就是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快决定吧!再不进攻可就晚了!”

“那么,好吧!”国王说,“命令士兵上马吧!我这就来。”将军出去以后,国王失望地对哈山布尔和冬冬两个人说:“我的好朋友,你们的主人对你们再也没有用了!你们离开我吧!我不

愿意去和敌人争夺我这条可怜的性命了。友谊背叛了我,忘恩负义的人出卖了我。在不幸当中我才明白了,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我罪有应得。我害死了王后。现在是我赎罪的时候了。我一切都准备好了。”

“陛下,”冬冬说,“丢掉那些泄气的想法吧!振奋起精神来!要是王后在这儿,她一定会鼓舞你去作战的。你要相信我。”他一边儿说一边儿拈着他那刚长出来的小胡子,“我了解女人的心理。她们哪怕是死了,也还是想报仇的。可是你并没有害死王后,很可能她并没有像你想象的那样死去。”

“小孩子,你瞎说什么!”国王喊着,“你是疯了吧!”

“我是说,有些女人故意装死,好让她们的大夫想她们。那么,她们为什么不能重新活过来,让她们的丈夫更加爱她们呢!..不要再想死去的人了!还是想想那些活着的而且爱你的人吧!你是国王,你应该像一个真正的国王那样去作战,即使死了,也要死得像个国王的样子。”

这时候,巴伊耐特将军手拿着长剑,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将军,快下令吹进军号,我们马上就出发!”冬冬喊。沙尔芒国王叫将军出去,然后看着冬冬说:“我不去。我知道我去了会有什么结果。我要维护我自己的荣誉。我不

怕死。我要自杀!可是现在,我害怕。我不愿意去打仗。”

“陛下,看在上帝的面上,你勇敢一点儿吧!快上马,走吧!唉!上帝!要是你不听我的话,我们就要失败了。”冬冬急得直搓手,他上去拉住国王的衣襟,大声喊道:

“快走!你站起来啊!陛下,上马吧!怎么..真糟糕!沙尔芒,你快去救你的王国吧!快去救你的人民,救所有爱你的人们吧!胆小鬼!你看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我将为你去战死,你还不快走,你难道不怕丢脸吗?要是你还不快点儿站起来,我可要骂你了!你真是个胆小鬼!你听着,怕死鬼!”

突然,噼!啪!小仆人走上前去给了国王两个耳光。“该死的东西!”国王一边喊,一边抽出了剑,“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个可恶的家伙!”然而,“这个可恶的家伙”早已跑到帐篷外边,纵身跳上马,手里举着

剑,一直朝着敌人冲去了。他嘴里不停地喊着:“国王来了,朋友们,快吹冲锋号!冲啊!冲啊!”沙尔芒国王气得几乎发了疯。他也跳上马,一直朝着小仆人追过去。就

像在斗牛场上看见了进攻信号的牛一样,国王低着头向前冲,忘记了死的危险。巴伊耐特将军紧跟在国王后边,士兵们又紧跟在将军后边..这一个壮丽的进攻场面,可真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见过的。在骑兵队一片猛烈的喊杀声中,敌人惊惶失措,再也来不及还击了。这时候,只有一个人认出了国王。他就是卑鄙可耻的魏德尔斯特。国王为了报仇,只顾追赶小仆人,魏德尔斯特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挥舞马刀向国王扑了过来。眼看国王就要完蛋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忠诚勇敢的冬冬,往自己的马肚子上猛踢了一脚,战马痛得立起前蹄,朝魏德尔斯特冲了过去。这时候,魏德尔斯特正对准国王一刀砍下来,正好砍在小仆人的肩膀上。冬冬大叫一声,从马上翻落下来。国

王的仇总算报了。趁这个机会,沙尔芒一剑刺过去,正刺中魏德尔斯特,钢剑深深地穿过这个叛贼的咽喉。当王子拔出剑的时候,一股鲜血冒出来,流到了地上..人是残酷的,他们简直像狮子一样地互相厮杀。

叛贼魏德尔斯特的死,对战斗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将领们的英勇鼓舞了王军的士兵。敌人来不及抵抗,战斗就胜利地结束了。叛军知道没有希望了,就纷纷要求国王赦罪。幸运而仁慈的王子马上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国王离开了战场。可是刚才他还打算在这里自杀呢!一个小时以后,沙尔芒作为凯旋者,带着队伍回来了。这一支队伍里,有战胜者,也有被战胜者,大家混在一起也分不清楚了。战胜者大声欢呼,被战胜者比他们喊的声音更响。此时此刻,似乎叛变的人比忠诚的人表现得更加忠诚。

十冬冬并不是冬冬——不能只从外表来认人

沙尔芒国王走进帐篷来休息。他一看见哈山布尔,就想起了冬冬。“小仆人死了吗?”国王问。“陛下,他没有死,他晕过去了。我把他抬到高斯道尔侯爵夫人家里去

了,离这儿不远,只有几步路。”哈山布尔回答。“他是侯爵夫人的侄孙吗?怎么从来也没有人跟我说过呀?”国王问。“那是您忘记了。”哈山布尔冷冷地回答,“这孩子肩膀上受了重伤,

大概他不会好了。要是他能在临死之前见陛下一面,那将是他的幸福了。”“那好,”国王说,“现在你就领我去吧!”他们来到侯爵夫人的家,老太太出来迎接他们,把他们领到一间光线很

暗的房子里。小仆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上还有血迹。可他还是吃力地抬起了头,向国王表示问候。“这是怎么回事儿?”沙尔芒惊奇地喊,“小仆人的胡子怎么不见了?这样的伤,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呢!”

“陛下,”侯爵夫人说,“可能是那把刀劈下来的时候,也把他的胡子给削光了。被白色武器砍伤的伤口是最变幻莫测的了。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啊!”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王子说,“他像是冬冬,我的那个可恶的小仆人。不,我没有搞错,他不是冬冬,是你!是我的小天使。我的救命恩人!是你,是你,是我的可怜的芭莎!”

王子双膝跪在地上,拉住她伸给他的一只手。“陛下,”芭莎说,“我活不了多久了,在我临死之前..”“不,不,芭莎,你不能死!”王子一边哭着一边说。“..在我临死之前..”芭莎说着闭上了眼睛。“我希望陛下能原谅

我。今天早上我太冲动了。冒昧地打了你两个耳光..”“好了,我原谅你。”国王说,“可是挨了两个耳光之后,我却重新得

到了国王的王冠和最高的荣誉。”“唉!可还不只是这件事啊!”芭莎说。“怎么?还有别的吗?”“陛下,”侯爵夫人叫了起来,“你在做什么呀!你看,我的孩子快要

死了!”“芭莎,芭莎,快醒过来吧!”国王喊着,“你说话呀!我一定原谅你

过去做的那一切事情。其实,不应该你来请求原谅,是我..”“陛下,你记得那个大夫,那个小大夫给了你“难道小大夫也是你派来的?”国王皱着眉头说。“不是,陛下,那就是我自己。唉!为了救我的国王,我都做了些什么

呀!正是我,一直在把你从魏德尔斯特大夫设的圈套里拉出来。我竟..”“好了,好了,尽管那一次有点儿过分,可是我还是原谅你。”“唉!事情还没有完呢!”“还有什么?”国王问。“啊!姑奶奶,我觉得很疼,”芭莎说着晕了过去。经过抢救,芭莎才又清醒过来。她用疲乏的眼睛看着国王。这时国王非

常激动。

“陛下,假面舞会上那个波希米亚女人,也是我“是你?芭莎!我原谅你。我应该挨那两个耳光。我怀疑过你,甚至怀疑你的忠诚..你还记得吗?芭莎,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你曾经对我发过誓。你到底还是实现了你的诺言。我也应该实现我的诺言了,芭莎。你快点治好吧!快回到城堡去。自从你出来了以后,幸福也离开了那里!”

“还有最后一件事请你宽恕,”芭莎说,“陛下,早上发生的那件使我难为情的事,只有哈山布尔看见了。这是谁都不应该知道的秘密!现在我把这个最忠实的仆人推荐给你。”

国王说:“哈山布尔,你把这些赏钱拿去!记住,一定要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哈山布尔一条腿跪下去,跪在王后的床旁边,吻了一下王后的手,然后轻声地对她说:“王后陛下,这是第四个秘密了,这第四个..”然后,他站起来大声

地说:“愿上帝保佑给我恩赐的那只手。”这个激动人心的场面持续了一会儿。后来,芭莎睡着了。国王可一直在

担着心。他问侯爵夫人:“姑奶奶,你说芭莎能治好吗?”老太太回答:“幸福能把病得最重的女人从坟墓的门口召唤回来。那么,什么是幸福

呢?我的孩子,你快去亲吻王后吧!这比你的那些最好的大夫都更有用。”沙尔芒国王弯下身子,在睡着了的王后的前额上吻了一下。大概是一个幸福的梦,使得王后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天使般的微笑。国

王呢?他却像孩子一样地哭了起来..

十一事实证明妻子还是顺从丈夫的

侯爵夫人的话是对的。这种幸福的日子刚过了十五天,芭莎就好了。她可以陪着丈夫凯旋回城去了。苍白的面孔和被砍伤的胳膊更增添了她的风雅和媚力。沙尔芒的眼睛一时也离不开芭莎,而艾博福尔国的人民呢,也都跟他们的国王一样。

从这儿回到城堡去,要走一个多小时。在艾博福尔国首都的市政办公厅前面,至少搭了三道凯旋门。每一道都有三十六个议员守候着,准备发表三

十六篇演说。第一道门是用木架搭起来的,上面扎着红花和绿叶,门上写着几个大字:

献给最温柔最忠诚的丈夫

这道门旁边,排列着五、六千个年轻的姑娘,她们身穿白色衣裙,扎着玫瑰色的彩带,像一群天真的正在咕咕叫的小鸽子那样在歌唱。这象征着春天。未来的希望正在赞颂着美好和荣光。

第二个纪念物建造得更加庄严。它是在木结构的建筑上面钉满了漂亮的壁毯。建筑物的顶端有一个象征着公理和正义的女神的圣像。这个塑像的眼睛从被蒙着的那块布的下边斜视着;手里拿着一杆秤。塑像的下面写着:

献给人民的父亲,最好、最聪明的王子

在这里站满了穿着五颜六色袍子的教士、行政官员和司法官员。他们代表着宗教、智慧和道德。至少可以说明,这些尊贵的谨慎的大人物是从来没有过错的。

最后一道门是用许许多多门大炮整齐地排列成的一个望不到头的钢铁长城。前面写着这样一句话:献给最英勇和最果敢的国王

这里,军队正等待着他们的统帅。一百门礼炮和二百个战鼓用它们震天的响声来向王后致敬。为了赞美王后,世界上最有才的人用尽心思也显得缺少才华了。

欢迎的晚宴无休止地进行着。又有六十个人致祝词。他们的演说同都是从报纸上抄来的。在宫里,这样的演说词已经重复用过两三次了,可是人们还要把它们保存起来,留给他们的后代再用。

人太幸福了就会感到单调。不过,如果有人在你面前不断地重复他是如何幸福,那也是可以原谅的。在这种情况下,重复得最少的人,其实是最聪明的。

长长的宴会终于结束了。在这个宴会上,国王已经浪费了他太多的微笑。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些参加宴会的人,可是他对这些人比对地狱里的魔鬼微笑得更多,更亲切。

夜深的时候,沙尔芒领着他的王后不是再到城堡的那座塔楼里去,而是到洞房里去了。在洞房里,有一件使人惊奇的东西正在等待着王后:在屋子的最里边有一张幕布,灯光从背后照射过来,可以看见幕布上面写着一首诗。这诗写得那么糟糕,错误百出,不像诗样,只有一个国王才能写得出这样糟的诗来。

这首诗不能在报上发表。可是有些不善于保密的人,却把这首诗透露给我们了。从这首诗里,我们可以了解到沙尔芒国玉愚蠢可笑的历史。诗是这样写的:

当心耳光!不听话的懒虫,

你游手好闲,头脑生锈。

当心耳光,谄媚者!奴仆的灵魂

却藏在一个有教养的外表之下。

贪婪无耻,可憎的大夫,

你就是妖魔,你就是骗子。

你是最喜欢吹牛说大话的人,

只有胆小鬼才受你的愚弄!

当心耳光!还有你,不忠诚和负心的丈夫,自以为手法高明,爱情和好意你都感到厌倦。一旦发现你的妻子宝贵而且值得自豪。那你就应该更加听她的话!当心耳光!

“陛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芭莎问。

“它表示我现在觉悟了。没有你,我亲爱的芭莎,我就一钱不值。我的所作所为,我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如果离开了你,我就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那我就只能做蠢事。”

“陛下,请允许我反驳这些话..”

“上帝啊!”国王又说,“我不假装谦虚。我很清楚,我是国家的最高首领。我的大臣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们总是随着我的意愿去办事。可是我的整个内阁的智慧也比不上你那小小的手指尖上的智慧。让我的宫廷和我的人民庆贺和赞美我的善良、智慧和勇敢吧!也好,我接受这个荣誉。只有你一个人有权利讥笑我,也只有你一个人永远不会背弃我。从今天起,我把一切权力都交给你,我的主人,我的国王,我亲爱的芭莎!我只是你最亲近的部下,是你最听话、最忠实的大臣。你出主意,我就去执行。根据习惯,人们总是赞颂我,对我欢呼,可我呢?我要把这些荣誉都化作爱情来还给你!”

“我的朋友,不要这样说吧!”

“我知道我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国王充满热情地回答,“我希望你来统帅,我听你的。全国也都听你的,就像在咱们家里一样。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因为我是主人,是国王,只要我想怎么做,我就可以下命令。”

“陛下,”芭莎说,“我是你的妻子和你的仆人,我的义务就是顺从你,听你的话。”编年史上记载着这个国王和王后活了很长很长时间。他们一直很幸福很

愉快。他们俩感情一直很好,并且生了很多孩子。好的童话故事总是一个好的训诫。最好的故事也总有一个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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