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那天我们朝西南方向走,弗朗西斯 科神父和我以及八匹骡四匹马组成了驮运金子的队伍。齐娅和那些印第安人走在我们前面,但由于我们走得太慢,他们很快就消失在远方了。黄昏时我们来到一个他们足迹开始朝东拐去的地方。我们在那里扎了营。
那天晚上我躺在那里一直不能入睡,心里老想着天亮以后如何对弗朗西斯 科神父讲。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不把金子运到豪威库去。
那一整天,在我们绕过高山,目送印第安人消失在远处的同时,我一直在考虑如何处置这批金子。
要是我把金子弄到豪威库去,一定会引起许多麻烦。托雷斯 会要求分到一份本来不属于他的金子。借给门多沙上尉两匹骡马的是出名的高利贷者维拉斯 科,他也会要求得到份外的金子,也许要拿去整个金子的五分之一。还 有其他人,都会以这种那种理由提出分享金子的要求。借给我们一些弹药、铅子、一枝火绳枪、一副胸甲或者仅仅是一只煮饭的锅子都会成为他们索取金子的理由。
我怕托雷斯 、维拉斯 科和其他人制造麻烦倒还 在其次,我最怕的是罗阿。门多沙上尉一死,尽管他上豪威库去了,他事实上成为这支队伍的领导人,因此金子都是他的。
我知道自己在搜集金子方面起的作用很小,我不同意破坏湖坝,所以门多沙不信任我,连帮手也不让我当,罗阿会觉得给我一小袋金子就足够打发我了。可是我认为我光是得到这么一点点是不公平的。因此,我决定把金子送到库利亚坎去,那儿有许多国王的军官,到了那里,我得到合法一份的可能性也许更大些。
早晨天还 没有亮我就起了床,像疯子一样干活儿。弗朗西斯 科神父醒来时,我已经给六匹马骡装好驮。
“你急于要到豪威库?”他说。
我没有吭声,继续往马骡身上放东西。
“罗阿今天该到这里来的,”弗朗西斯 科神父说,“他会带一些马骡和人来帮忙,何苦自己累死累活地干?我们在这里休息一天,看在这里能找到什么花和昆虫。昨天我碰到一种昆虫,过去曾在杰雷兹附近见到过。这种昆虫身子很小,有绒毛,还 有八条腿。”
门多沙死后多出一匹马,这样我能把每匹马、骡的负重减轻了一些。太阳出来以后两个多小时我们才动身,我没有向弗朗西斯 科神父透露计划。经过印第安人足迹朝东的地方,我领着队伍朝南往“心谷”和库利亚坎方向进发。
弗朗西斯 科神父落在队伍后面,他一面吃力地行走,一面抬头仰望天空,观察鹰的飞向。我在等他发现我们不是在朝豪威库方向,而是在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几分钟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快到中午时,他还 没有吭声。我在一条小溪旁停下来休息和饮牲口。
他拿着沿路采来的满袋野花走到我面前。即使在那时,我还 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我们不是在朝豪威库方向走去。
“我们带着这些不祥之物往哪里去?”他说。
“我们带着金子去阿威巴。”我回答说,“然后再下科罗勒多小道去库利亚坎。”
“为什么?”
“因为金子属于我们,不属于豪威库的那些吸血鬼。”
他开始分门别类整理他的野花。“金子属于桃赫人民。”他说道。
“属于罗阿,”我回答说,“首先属于他,其次才属于我们大家。”
“如果金子属于罗阿,那就把金子给他。我们在这里等,直到他赶上我们,把金子交到他的手中。”
“那在豪威库会引起许多麻烦,”我说,“人人都会要求分到一份金子。”
“那不是你的麻烦,是罗阿的麻烦。”
我摇摇晃晃上了马鞍,没有必要再进一步谈下去。上午快过去了,我们才走了一里格路。弗朗西斯 科神父继续整理他的花。
“你去吗?”我说。
他抬头看看我。他那时的目光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现在都能看到它,以后还 会常常看到它。那是一种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不过它的含义更深,里边还 有恐惧的成分,仿佛他看到了我的灵魂已经悬在危险的边缘。
“我和你一起去,”他说,“和你那不祥之物一起去。我们一起去,愿上帝和我们同在。”
那个地区很开阔,我看不见什么大山。中午我用观察仪观察了一下,把我们的方向稍稍作了修正。早晨到那时我们走了不到两里格路,所以我骑着马去赶牲口加快步伐。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罗阿已经碰到了那些印第安人,得知我们在他们的后面,他会来到我们朝南转向的地方,并且跟踪上来。每当我们登上一个小山顶,我总要回头看看,以为要看到他了。
我们经过的地方仍然是十分开阔的田野,上面野花怒放,绿草如茵。野花的颜色五彩缤纷,跟印第安人使用的油彩一样鲜艳,弗朗西斯 科神父得意忘形。他东奔西跑去采摘野花,口袋里装得满满的。
“你要那些花于什么?”我虽然从没有停下来等他,他总还 是能及时赶上,可不知什么原因,我心里很恼火。“花有什么用?”尽管我知道得很清楚,我还 是禁不住要问。
“我把它们压在石板或木板中间。”他回答。
“然后呢?”
“再把它们放在这里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薄木板做封面的书,有两柞来宽,那一本书我过去就曾见到过,只是从未打听过它是干什么用的。
“你要做的就是这些?”
“那是我已经完成的。不过,有一天我到达了库利亚坎或康姆波斯 特拉,我就寄一封信给我在托勒多的兄弟们,把这本书和我在西勃拉地区搜集的花告诉他们。”
“他们收到了一定很高兴吧。”我心里仍然很恼火。
“但愿如此。”
我们登上一个山岭,从那里我能回头看到我们走过的路。我看见一群鹿正在那里吃草,却没有罗阿的踪迹。不过我还 是急急忙忙往前赶,一直走到天黑,生怕罗阿在我们后面什么地方。他要是真的在我们后面,并且赶上来的话,那将会有一场恶战,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得到我那份该得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