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剑道,他能抛弃爱人因为真爱,他能抛弃生命这个雷霆般的女人,在两个男人之间真爱之舞究竟为谁?
雷霆不是那种可以撕裂天空于一瞬间的雷霆,雷霆是个女人——雷霆般的女人。
她就像昔年江湖中的风四娘一样,能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爬最高的山、骑最快的马、杀最狠的人。所以有人说,雷霆可能就是风四娘惟一的女儿。
雷霆的名字中本来是有个“蕾”字的,但她总是嫌太罗嗦、太矫情、也太他妈的麻烦,所以索性就改成了“雷”字,更索性改了个名字叫雷霆。
江湖中的女人练得最多的武功是轻功、剑法、暗器,练拳法的却很少,拳法走刚猛一路的更少。雷霆练的就是拳法,而且是刚猛一路的拳法。她一拳就可以击碎一块青石。就连当今少林第一俗家弟子,以“大摔碑手”闻名天下的马永泰老先生也不得不承认雷霆的拳头是铁做的。
去年六月初八,是马永泰老先生六十寿辰,天下英雄尽来贺。几杯水酒下肚,马老先生就不禁有些飘飘然,他对着所有人说:“当今天下绝对没有一个人能硬拆老夫三掌!”众人深知马老先生酒量不济,都不以为然。但是当天雷霆也有些醉了,她才不管这些,非要和马老先生硬拆三掌不可。
马永泰老先生大摔碑手天下闻名,莫说是硬拆三招,就是能躲过的也是少之又少0但是雷霆就是不信邪!所以雷霆不但硬接了马老先生的三掌,而且还在第四招的时候一拳打掉了马老先生的一颗门牙!幸好马老先生并不是个小肚量的人,只要雷霆赔了六坛陈年的女儿红。雷霆虽然赔是赔了,但她自己却喝了三坛,另外三坛当然是在马老先生肚子里了。马老先生则因此耍了两天的酒疯,又在床上躺了三天半,在昏睡的时候,还大声嚷嚷道:“好你个女娃子,喝酒竟然有用灌的,竟然有用灌的……”雷霆快乐,雷霆狂欢,雷霆不羁放纵。
雷霆爱喝酒,也喝得很多,但很少醉。
然而也会偶尔有一两次醉的。
昏暗的灯光,简陋的小摊。
这是一个靠着街道的酒摊,摊主老夏是个年迈而迟钝的老头,白发苍苍,一件衣服多年来从没见他换洗过,总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你绝对找不出哪一块才是衣服本来的颜色,有的只是油腻。
此刻,跟他衣服一样油腻的破木桌上,伏着一个白衣的女人。乌黑的长发盖着雪白的长衫,也覆盖着她的脸。她的脸看来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忧郁。她的桌上没有卤鸡、酱肉,只有酒。她伸出苍白纤长的手端起了一个大海碗一饮而尽。酒劣,酒也烈!这样的酒,她已经喝了二十四碗,但她仍未尽醉。
老夏站在旁边也不由得心惊,这样的酒量,即使在男人中也是很少见的。虽然心惊,他也不敢忘了倒酒。突然,老夏正倒着酒的手被这个看起来有一点寂寞、有一丝忧郁,甚至有点诡异的女人抓住,紧紧地抓住。
老夏从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突然抓住他,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吓得腿都软了,跪在地上大声求饶:“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这酒钱……这酒钱我不要了……”老夏急得差点哭了出来,这女人却突然一笑。这一笑竟然是那么的忧郁,那么的哀伤,仿佛一朵美丽的玫瑰在突然间被粉碎。她边笑边说:“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喝酒……”当老夏喝到第四碗的时候,这个女人却突然伏在桌子上痛哭。闻者伤怀,闻者断肠。她哭着哭着,就不动了,仿佛已累得睡着了。
这时街上走过一群人,老夏认识他们是这条街上的“老大”,他们的名字叫“七条蛇”,老夏每个月都要向他们交保护费的。在这一片做生意不向“七条蛇”交保护费的,早就都见阎王去了。
七个人中为首的人对老夏道:“近来生意可好啊,兄弟们都来看你了!”话落,眼睛一瞟,正看见那个白衣的女人,惊讶地问:“老夏,那女人是谁啊,怎么这么的眼生?”老夏道:“不认识,但是酒量却是好得很。”那汉子正沉吟间,他兄弟中有一人嚷道:“大哥,这个女子,身子背影倒还不赖,既然酒量好,又何不请来与兄弟们乐她一乐,包管叫她欲仙欲死,嘿嘿……”众人闻言,皆拍手叫好。那为首汉子对老夏道:“兄弟们的意思,你也是知道的吧?‘青翠楼’下个月才到新货,那些老婊子们,兄弟们都玩腻了,这几日兄弟们正无处泄泄火气,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自有你的好处。”说罢,已经有两个人去拉那桌子上的女人。
那女人仍是沉醉未醒。
就在那两人手将要碰及那女人身体的时候,突见淡淡的刀光一闪,两个人一起惨叫出声,四只手已被削落在地,鲜血如泉水般喷射而出,两个人随即昏死了过去。
一刀断四手,好快的刀法!为首的汉子惊立而起,朝摊子的暗影处大喝一声:“何方鼠辈,竟敢暗算你家祖宗?”
“是我伤的,但是你决不会是我祖宗,因为你不配!”声音温柔而冷漠,一个白衣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如水般温柔,他如月般忧郁。他的皮肤苍白细嫩,透着一种贵族般奇异的淡蓝色。那是贵族们从不流汗,终日不见阳光的奢侈生活而遗传下来的特征。他的轮廓也并不十分鲜明,但他的双眼中的忧郁之色,令人陶醉。如果不是因为他咽喉中突出的喉结,无论谁都不会相信他会是个男的。
他身上惟一能让人畏惧的东西就是他手中的刀,刀身极细极长,却不是倭刀,宽二指,长四尺七寸,刀身上流动着又像是水又像是明月般的颜色。他的刀也正如他的人一样忧郁。他淡淡地对“七条蛇”说:“你们刚才都对她起了邪念,所以你们都必须死,我给你们一个自己结束生命的机会,我不想让我的刀沾上你们的血,因为你们的血太脏。”他说话的声音温柔而舒缓,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一件并不可笑的事实。
那为首的汉子的冷汗已不知不觉地从脸上流下,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脸上的刀疤流下,他的刀疤仿佛也已在扭曲,说不出的恐怖与可怕。他突然对他的兄弟们说:“大伙一起上,废了他!”五个人成苍鹰搏兔之势扑向了白衣长刀的少年,这五人的身手纵不能和武林一流高手媲美,但多年的暗巷争斗厮杀,早已经把他们锻炼得身手不凡。这一击,已是胜券在握!
少年仍旧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当这五人的手已经迫近了他的头顶、眉睫、咽喉、胸膛的时候,他的刀才缓缓地挥出。在这忧郁的夜色中挥出,在朦胧的明月下挥出,在这无尽的忧伤中挥出!
这刀法,是如此的忧郁!当这一刀挥出,这五个人仿佛已经被地狱里的饿鬼吞噬了生命的活力,他们立时钉在地上,动也不动。他们身无血迹,肢体无伤,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脖子上有一道如蚕丝般的红线!
那少年抱起仍然沉醉的白衣女人,缓缓地走向街道的另一边!
那“七条蛇”的老大,用几近颤抖的声音道:“侠客饶了我吧!”那少年头也不回,仍然是缓缓地走着,平静地道:“已经晚了!”顿了顿又道:“我的名字叫飞舞。如果不甘心的话,到了下面记得找阎王爷告状。”少年走过街道的另一面的时候,七条蛇的脖子上的红线已经开始变深变重。突然一道血喷射而出,他们的脑袋也被这血柱冲向了天空,飞溅出了漫天的血花!
看着躺在床上沉醉未醒的雷霆,飞舞不禁瞧得痴了。自从他在第一眼瞧见她的时候,他就一直这样看着她。可是她却从不理他,在她的眼中,他仿佛就是根会走路的木头!飞舞不在乎,因为他喜欢雷霆。
飞舞给雷霆轻轻地盖上被子,听着雷霆轻柔而有韵律的呼吸,他感觉到很充实,他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应该好好地照顾她了。以前都是别人照顾他的,准确地说是伺候他。在他的家中有无数的仆人,穿衣、吃饭甚至洗漱都不需要他自己操心,他的生活无忧无虑,他本可以一辈子都这样活下去的,可是——他看到了雷霆。快乐的雷霆,狂欢的雷霆,不羁放纵的雷霆。
那天,他看到雷霆在田野里策马狂奔,在马上喝着烈酒,喝完酒后高声呼喊。飞舞本来是忧郁的,虽然生活得不错,但是他却是那么的不快乐。当他看到雷霆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什么是快乐。于是他离开了家、离开了亲人、离开了那终年深锁的庭院。他要追随雷霆的快乐,追随雷霆的狂欢,追随雷霆的不羁放纵。
但时隔不久,他突然发现雷霆变了——变得很哀伤、很忧郁、很痛苦。他也很痛苦,但他仍是紧紧地跟着雷霆,因为雷霆是他的快乐!
突然,他听到了雷霆酒醉的呓语:“十三……十三……”声音幽怨而悲伤。飞舞知道,雷霆深爱十三。雷霆是因为十三而悲伤,因为十三而忧郁。开朗而不羁的雷霆是因为十三而改变!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自己深爱的女人,深深地爱着另一个男人,这种滋味如论如何都不是太好受的。所以飞舞的脸在一瞬间僵硬,在一瞬间感觉到了恐惧,感觉到了晕眩与无力……
就在这时,飞舞听到了一声冷笑:“又是你!”雷霆醒了,她又在对他冷笑。她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你为什么老阴魂不散地跟着我?”雷霆坐起了身子,虽然她仍感到头晕和恶心,但是她不想在飞舞的面前多留一刻,她要离开这里。
飞舞看着雷霆,咬了咬牙,突然大声喊道:“因为我要你嫁给我,我一定要跟着你,追你到死,直到你嫁给我为止!”雷霆突然大笑:“你?你不过是个孩子,我会看上你?你别做梦了!”飞舞的语气很坚决:“我不是孩子,我已经是个男人!”雷霆笑,笑得泪水都流了下来:“你是男人,哈哈,你是男人?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啊!”微风从窗棂吹进屋内,她的衣服突然从肩头滑落,她露出了洁白丰满的肌肤、圆润而充满诱惑力的乳房……她大笑:“这是你一直想要的吧?那你来啊,来证明你是个男人啊!”飞舞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雷霆却仍只是笑。
飞舞突然转身飞快地冲出了屋子:“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我怎么能玷污我心中最最圣洁的神祗?我怎么能去侮辱她?”他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指,想要用疼痛来抵消这欲望!当沉重急促的呼吸渐渐地缓解,当欲望从他的体内飞走,他感觉到的只是无边的罪恶与空虚!
他突然呕吐……
飞舞再回到小屋的时候,雷霆已经不在了。飞舞知道,她又去找无情去了——因为,她要为十三报仇!
十三是个剑手,他的剑快而有力,既可以一剑刺穿两棵大树,也可以一剑刺中风中飞舞的柳絮。但是,这并不代表十三是剑中的王者。剑中的王者另有其人——无情,“成名五载,折剑一千”的无情。十三要成为剑中的王者,必败打败无情。
当十三约了无情去决斗的时候,他与雷霆离别。雷霆那天对十三说:“你去吧,我一定等着你回来,因为我知道你能赢!”然而在那以后,十三就没有回来。所以雷霆悲伤,雷霆忧郁!所以雷霆要找无情为十三报仇!
清晨。有雾。
雷霆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漫天的白雾使她感到很浓的寒意。身后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飞舞!他的脚步依旧是那么的轻慢。雷霆突然感到脸上一片冰凉,是眼泪,抑或是雾气所凝的水珠?雷霆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身后的这个男孩的确很难缠。
她甚至能听见身后的他均匀而温柔的呼吸声,还有那透过浓雾射来的关切的目光。其实飞舞也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么讨厌。至少——她喝醉的时候,只有飞舞在照顾她。无论如何,她都不忍心伤害这个单纯的男孩。凭这个男孩的家世、武功,完全可以找到比她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女人。
“你是否又想找我打架?”前方浓雾里传来嘶哑的声音,是无情!
雷霆点头:“从你杀死十三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绝不放过你!——虽然我并没有把握杀死你,但为了十三,我会和你纠缠到底!”她的声音坚决而沉稳。无情叹息着拔出了他的剑。雷霆也握紧了拳头,这一刻,她的整个人又仿佛变成了一道雷霆!
飞舞突然吼了起来:“无情,我要和你决斗!”无情怔了一怔,然后冷笑:“你——凭什么和我决斗?你配吗?”飞舞大笑:“就凭我手中的刀!”刀光在一瞬间撕裂了浓雾,与无情的剑光交织在一起。雷霆愣了,她想不到这男孩居然可以为了她拼命,他现在的打法,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所以他的身上很快多了无数道伤口,将他的白衣染得鲜红。但是他无所谓,雷霆想要无情死,他就必须杀死无情。
突然,漫天剑气中,有薄如蝉翼的碎片在飞舞。那是一张被飞舞的刀割成碎片的人皮面具,无情脸上的人皮面具!
“住手——”雷霆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因为,她看见——无情那张假面背后的脸竟赫然是十三的脸!十三怎么会是无情?这是怎么回事?
十三收起了剑,看着雷霆,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雷霆也出神地看着十三,突然轻轻叹息,两颗泪珠自星眸中滴落,闪着水晶般的光华,滑过如丝的面颊,坠落于雪白的裙裾。
“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雷霆说。
“因为我学到了剑的道,是无情教给我的剑道!”十三冷然道。
“为了剑道,你能抛弃我?”
“无天、无地、无情、无爱,这才是剑道。我不是剑客,也不是剑手,我现在是剑神!”
“那不是剑道,那是无情的道!”
“无情也死在了我的手中,你还说我走的是无情的道?哈哈……”十三的笑冷漠而狂傲!
“你不是十三,你是无情,你是第二个无情!”
“我当然不是十三,我更不是无情,我是剑神,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神!”
“你成了剑神,却不要我了?”雷霆明亮的眼睛直盯着十三看!
“你?你算什么东西?!”十三依旧高傲地说。
“那……那你就杀了我!”雷霆说,“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看你堕落入魔道!”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我,来啊!”雷霆厉吼。
十三冷笑!雷霆静谧如冰的苍白的唇,在贝齿的紧咬之下,溢出刺目的鲜红。冰冷若雪的剑,在剔透的泪珠之中,划过残酷的光虹。当十三的剑带出了雷霆喷涌的鲜血的那一刹那,雷霆解脱似的微笑,笑得是那么苦涩:“我毕竟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当雷霆闭上眼睛,她的耳朵里听到了一个人的怒吼,是飞舞!是那个还没有长大的飞舞!是那个忧郁的飞舞!他竟然带着满身的伤再次出手!她听见飞舞在怒吼:“不,不要……”撕心裂肺的痛呼,伤心彻底的绝望,在那一刹那,雷霆的眼里又突然流出了泪,是另一种不同的泪——这泪是如此的温暖。压抑许久的感情终于爆发!
飞舞怒吼着抽出细长而忧郁的刀。他的刀法不再犹豫,而是痛苦的绝望,一招、十招、三十招、四十招……慢慢地,他的刀法又变得忧郁,飞舞的刀不能触及十三的一片衣角。那么深邃的忧伤和痛苦,竟然也不能穿透十三的无情!
当飞舞已经在闭着眼睛等死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希望,他的心里突然变得充实而温暖,就像是握住了初恋情人的乳房时的那种充实和温暖。因为他看到了雷霆的左拳突然已击出,闪电般击出,这刚猛凌厉的一拳正好弥补了飞舞刀法中所有太过温柔的空隙!然后,十三的鼻梁粉碎,喉头尝到了鼻中涌入口腔的血腥味……但十三的这一剑,仍然是刺入了飞舞的身体里!
飞舞吐血,倒地不起。但他的脸上充满了微笑,因为,起码雷霆还是帮了他!雷霆搂着飞舞——苍白的飞舞,他的血已经流得太多,他的脸呈现的是一种死灰色。雷霆的脸色也同样死灰,但她的脸上却多出了一股动人的神采!她在飞舞耳边轻语:“我知道你不是孩子,你是个真正的男人!”飞舞的脸色起了一阵潮红,那是兴奋的潮红——雷霆终于接受了他!
雷霆对飞舞说:“你不要死,我是要嫁给你的……所以为了我,你也不能死……”
漫天的浓雾渐渐散去,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
“我们到哪里去?”雷霆依偎着飞舞道。
飞舞横刀傲立在山巅上,脸上的忧郁变成了男人的自信。他看着远方悠悠的白云在身前飘过,伸出手指向北方,坚定地道:“去北方,跟我去北方!北方的风吹得更猛,北方的鹰飞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