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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婕蕾《最好的知己》全文

发布时间:2023-07-08 10: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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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同和小卿是初中同班同学,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她们喜欢结伴上厕所,喜欢在自习课上编幸运星,喜欢放学后到校门口买1块钱的臭豆腐两人分着吃,喜欢对刚转学来的男生评头论足……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的是,她们几乎每天都给对方写信。

她告诉小卿,家里的小猫最近胃口不好,蜷缩在墙角不吱声;音乐电台9点档的主持人换了一个说话很妖的女人,平均十分钟发出六个不标准的音调;每次从淮海路走到图书馆,看到领事馆门前帅气的警卫,总会春心萌动一下下……小卿在信中告诉她,老妈每天晚上泡一杯枸杞茶到楼下的阿姨家打麻将,电视机的遥控器就落到了她的“魔掌”中;有一道数学题把她难住了,给她创造了一个给数学课代表打电话的借口;她经常做白日梦,每个星期都会掉一把钥匙,怀疑自己是不是提早得了老年痴呆症……

她们每天几乎同时到校,在车棚里停好自行车后从书包里掏出信交给对方。有一阵子,她和小卿迷上了《红楼梦》,喜欢对诗,于是在信中写道:“我们下次对桃花诗吧。”

她们有心灵感应,小同心里在想着哪首歌,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小卿唱了起来。两人周末在家里剪指甲,周一说起来,居然发现两人剪的时间、次序完全一样。

小同觉得小卿是她这一辈子最好的知己。她在少年宫学画画的间隙,画了一张卡片,是两个女孩子在荡秋千,旁边写上了几个圆乎乎的字“送给我最好的知己——小卿”。后来她把卡片夹在信封中给了小卿,小卿折了99颗幸运星给她作为回报。

班主任老师说她们俩像是双胞胎姐妹,同学们说她们是连体婴儿0她们笑嘻嘻地接受,并一如既往,还说就这样一辈子多好,谁都不许谈恋爱,如果非要谈,那就同时和一个男生谈,三个人相亲相爱。这样的话被爸妈听到,笑得都岔气了。

可是不知从哪天起,小卿的信渐渐少了,短了。小同心慌起来。

班上新转来的女生月月似乎和小卿走得很近,她们是前后座,常在课上交头接耳,并不时发出笑声,小同还常见两个人中午一起出去逛街、买书,甚至分吃一个甜筒,小卿不喜欢甜筒上的巧克力碎末,于是月月代劳。两个人要好得如同小同和小卿从前那般。

已经连着一个星期没有收到小卿的信了,小同蹲在厕所里偷偷地哭。正巧,小卿来上厕所,听到了她的哭声,厕所没有门,小卿把她直接拎出来问她怎么回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指着小卿的鼻子几乎咆哮地问:“你给我说清楚,到底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厕所里有不少围观的女生,连男生也在女厕所门口探头探脑。小卿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天,小同收到了小卿的一封信,是她送的那张卡片,小卿在一张小纸片上写着“也许我不是你最好的知己,你把这张卡片送给其他人吧”。

初三毕业写同学录,小卿给小同留言了,在自己的小档案里,小卿在“你最好的朋友”那一栏里写了月月的名字。小同抱着那本同学录哭了一个晚上。

高中,小同和小卿、月月同校不同班。三人时常在学校里碰面,点头打个招呼,或是随便说上两句,比如最近作业很多啊之类的,客客气气。

小同没有特别要好的女朋友,班上那些住校的女生都有自己的圈子,基本上以寝室为单位,卧谈会让她们的感情牢不可破。像小同这样走读的女生,要好的朋友大概也就是同桌了。小同的同桌是一个内向的女生,成绩不大灵光,上课极其认真,不许别人和她说任何话,下了课就趴在桌子上做题目,似乎有做不完的题目。小同除了必要的一些话,比如什么时候测验、包干区的活什么时候去干等等,几乎不和她做任何交流。

渐渐地,就有人开始在背后说小同性格孤僻了。她不参加任何人的生日party,她不和别人聊天,老师讲了一个笑话,全班同学都笑了,只有她紧绷着脸,她总是最晚一个进教室,最先理好书包回家,这些都成了她性格孤僻的凭证。小同并不理会这些,嘴巴长在人家身上,能怎么样呢?有一次,坐在隔壁的男生小心翼翼问她借了修正液,她顺手就拿给他了,却听到那个男生激动万分地压着嗓子对身边的人说:“她居然借给我修正液了。”那样的口气,小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他们认定她是一个孤僻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向她开口的。后来,那个男生没再问她借过修正液。

班主任找过小同谈话,说一个人身在集体中,要和周围的人搞好关系,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是孤独的,对身心的健康发展很不利。班主任说话的腔调,小同很不喜欢,可她还是点点头说:“知道了,老师。”并虚心接受班主任的建议,把她当做自己的大朋友,有什么心里话可以找她说,要是不方便说,可以通过书信的方式。说到书信,小同的心被看不见的针扎了一下,虽然没有流血,却一丝丝地疼。

从班主任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天黑了,路灯把人的影子拉得变形了,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寒意。小同看见前面两个人的背影,她们正在讨论着什么,手挽着手,咬着耳朵,欢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传来。是小卿和月月。她们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每天还是结伴回家,谁放学早谁就在图书馆等。同学们都说,这两人要好得就像连体婴儿。

是沙子进了眼睛还是什么,小同的眼睛酸酸的,夜幕下,一颗眼泪寂静无声落在校园里。

高二有成人仪式,成人仪式那天是小卿的生日。小同对这个日子记得很牢,三年前的这个日子,她给小卿送过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最好的知己”。

本来想偷偷准备一张卡片塞到小卿她们班的信箱里的。却没想到,在成人仪式的前一天,接到小卿的电话,说成人仪式结束后她请几个朋友去吃饭,问小同愿不愿意参加。小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等这天,已经很久了,几乎快失去信心了。

隆重而模式化的成人仪式结束后,小同来到了小卿约定的面包房。发现小卿和月月已经坐在里面等她了。原来,小卿只请了她和月月。她们各自买了一小杯牛奶和一块小蛋糕,坐在靠窗的位置聊天。面包店的阿姨人很好,一直没有催她们,她们就从下午一点聊到晚上六点。聊些什么呢?无非是电视剧、明星、班上的男生和学校里的老师。像很熟的老朋友一样,一点都不尴尬,笑的时候可以很大声,兴起时还会拍桌子。

小同至今都觉得那天的傍晚,夕阳特别美丽,两年来,她第一次在路上放声高唱。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来个腾空翻。

后来,小同和小卿、月月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经常出去逛街,看到漂亮的头绳,每人买一根,肯德基新推出来的品种,她们都会约好一起去吃,学校安排看包场电影,她们想方设法把座位调在一起,谁搞到复习资料,一定会帮另两人复印好。月月是一个很爽快的女生,说话、做事都很干脆,就是有点小迷糊,常常会弄伤自己,额头上常贴着邦迪,手臂上则更是乌青块不断。小同和月月太不同了,她心思细腻,多愁善感,喜欢生闷气。看着月月新伤不断,却依然整天把笑容挂在脸上,小同心想,难怪小卿会那么喜欢月月。

小同没有问过小卿当年为什么突然会和月月走在一起,没有这份勇气,更何况,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小同只想,好好地和小卿、月月做最好的朋友。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三人约定了一起留在上海。小同想考哲学专业,虽然很冷门,可她喜欢,其实哲学究竟是什么,她也不甚了解,就是喜欢哲学这两个字,爸妈很民主,尊重她的选择,只是提醒她做好工作难找的准备。小卿决定考经济学专业,因为她想做一个女强人,她这样说的时候,小同觉得意外,小卿在她印象中,该是贤妻良母型的。月月铁定了心要考医科,因为妈妈身体不好,做一名医生是她从小到大的愿望。女学究,女强人,女医生,她们对各自的未来有明确的规划。

小同和小卿很顺利,高考分数让她们笃定能进自己喜欢的学校读喜欢的专业,而月月,分数和自己的期望值有落差。第一志愿进不了,她选择了接受调剂,去了广西的医科大学。那么远的地方,小同和小卿想都不敢想,当初她们以为月月最远也就是去南京,谁知道南京的名额满了。月月说,只要能读医科,去哪里都没关系的。

暑假,小同和小卿陪着月月在各大百货商场之间周旋,内衣、发饰、T恤、牛仔裤、球鞋、包包、化妆品、日用品挑了很多,甚至连大白兔奶糖都买了好几包,说是怕刚去那边,买东西不方便。听说广西的夏天比较长,小同还特地买了两瓶SPF值比较高的防晒霜塞在月月的行李箱里。

临行前,她们跟着旅行团去了一趟北京,在天安门前合影,在全聚德吃烤鸭,在清华的校园到处找帅哥,也把写有“我们三人永远是最好的朋友”的纸条挂在了国子监的桥上。

送月月去火车站时,小同和小卿说好不哭的,可还是食言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反倒要月月安慰她们。月月说,现在通讯这么方便,可以发短信,可以视频聊天,可以打电话,怕什么呢?每年寒暑假她都会回来,拉着她们一起逛街,到时可别嫌她变土了哦。月月还说,不就是七年嘛,很快就过去了。

七年,月月上的是本硕连读。去的时候青春年少,如花的年纪,回来时就已经迈入大龄女青年的行列了。小同和小卿似乎还可以等,那么韬可以等吗?

韬是月月的男朋友,也是小同和小卿的高中校友。韬人高马大,喜欢打篮球,打法自成一派,为人很幽默,有他在的地方,总是有笑声,跑步很快,短跑爆发力很好,长跑耐力很好,有点臭屁,很自信。月月和他在一起,小同和小卿是没有想到的,她们以为,月月应该和成熟稳重的人在一起,要能够保护她,而韬显然玩心太重。

但小同和小卿还是会祝福他们,感情如同鞋子,合适与否只有当事人才明了。

月月去了广西两个星期后才联系小同,她说搬寝室、领书、新生培训、熟悉周边环境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所以到现在才联系她。因为是长途电话,不便多聊,寝室里等着打电话的人很多,就这样匆匆挂了电话。

后来,所有有关月月的消息,小同都是从小卿那儿得知的。

小卿的学校和小同的学校离得挺远,换两部车,一个多小时到。小同去过一次,因为天气热,车子太拥挤,她晕车,呕吐了很久,打那以后,心有余悸,不敢去了。小卿课余在旅行社打工,常常带团去江南一带转悠,每次回上海后都会给小同捎上一份当地的特产。当然,也给月月留了一份,从邮局寄给她。月月也给她们寄些当地的小玩意儿,小同那份,也是小卿转交。小同常在公共课上写信,给小卿,也给月月,写些很平常的事情,比如宿舍的姐妹,读书心得,或者食堂的饭菜,这些信读起来真实、平淡、琐碎。信末,小同会嘱咐她们如果学业紧张,不必回信。于是,她们果真很少回信,偶尔寄上明信片,寥寥数语报个平安。但就是这样,小同已经满足。她准备了一个鞋盒,专门用来装明信片。

大学的生活毕竟比高中丰富多了,小同不再给人留下性格孤僻的话柄。她参加了各式各样的社团活动,比如话剧社,比如文学社,比如饮食协会,比如音乐爱好者俱乐部,并且每个社团的活动她都坚持参加,绝不是三分钟热度。和同宿舍的女生关系也还可以,一起吃饭、一起逛超市、一起去听讲座、一起去洗澡、一起聊护肤,偶尔换穿衣服,偶尔交流心事。

日子如流水一样,缓缓而过。

如果不是小卿找小同说起月月和韬的事情,小同根本就没意识到原来韬和自己在同一个大学进出两年了,韬是计算机系的,整日打游戏,昏天黑地,每学期都有几门课补考,他交的那些重修费也算是给学校建设作了微薄的贡献。当然,重要的不是这些。小卿找小同,为的是月月和韬的感情。

异地的感情再好,都会有预想不到的矛盾出现,比如当面吵架能够当面和好,可是电话里的吵架往往导致冷战多日。再者,因为见不着面,双方难免会情绪暴躁,久而久之,原本的浓情蜜意也就变淡了。月月和韬就是这样。最初,两人会省下生活费,换一张机票或者火车票,只为了短暂的一面,可时间长了,也就疲倦了。

小卿说,希望小同有时间就去做做韬的思想工作,让他主动一点,积极一点,体谅一点,学会让着月月,哄着月月,女孩子哄哄就好了。还有,要时刻留意,韬的身边是否有其他女生出现,一旦出现第三者,那感情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小同问小卿,如果我感情遇到问题了,你会来关心我么?小卿摸摸她的脑袋说,傻瓜,当然会啦,我们是好姐妹嘛,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一定痛扁他一顿。要的就是这样的答案,但是小同暗暗期待,自己的感情能一帆风顺,不让小卿操心。

为了月月,不,是为了小卿,小同去找了韬。本来小同是最烦和这种臭屁的男生打交道的,讨厌他们的玩世不恭,讨厌他们没来由的优越感,韬身上不乏这样的特质,但他偶尔流露出来的一些不自信和小孩脾气,让小同觉得可爱。

韬知道小同接近他的意图,他还笑着说,小同整天和他腻在一起,他那么出色,哪还有其他男生敢追她呀,要是有一天小同嫁不出去,可别找他算账。小同说,哪轮得着他操心呀,缘分一来,挡都挡不住的,她才不担心自己成老姑娘呢,她担心的是,万一追她的人太多,她该如何选择。和韬在一起,忍不住就会和他抬杠。

小同对韬管得很多,比如一早给他打电话,催促他起床,不许他逃课,晚上逼着他去自修,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还非得让他接份家教做,说是知道赚钱辛苦了才会好好学习。

同宿舍的女生看小同这样,都劝她,何苦来着,别人的男朋友,有必要管这么多吗。可是小同还是要管,这是小卿交待的任务。

当小卿知道韬最终还是和月月分手了,并且是因为小同时,她当着韬的面给了小同一个响亮的耳光,韬也转手给了小卿一个耳光。小卿捂着脸走了,她买了去广西的飞机票,她要去看月月。

小同病了一个多月,没有胃口,晚上失眠,头痛。为什么小卿非得认定这是小同的错呢?她怎么问都没问,就觉得错在小同身上呢?

当韬在情人节的晚上给小同一捧玫瑰,并强行夺走她的初吻时,她是强烈抗拒的。她知道后果是什么。

韬说,和月月在一起很累,和小同在一起很轻松,哪怕被她管头管脚,他还是快乐。男人对爱情的判断简单明了,快乐是唯一标准。韬说,月月未必真的爱他,只是因为他跑得快,她才动心。月月总是有离家出走的冲动,她说韬跑得快,就能带她逃得远远的,什么人都追不上。韬说,他害怕月月说这话时的眼神,满是恐惧和慌张。韬口中的月月是小同所不了解的,在她眼里,月月是一个多么开朗乐观的女孩子。看来,她并不了解月月,虽然自诩为最要好的朋友。

韬的猛烈攻势让小同快招架不住,从来没有一个男生表现得这么需要她,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在某个人眼里显得那么重要。偶尔心动,可她还是抗拒,她知道后果是什么。

生日那天晚上,小同一直在等小卿的电话,她想跟小卿说清楚,她希望小卿能帮她解决韬的事情。可是等到晚上十点还没有电话。她耐不住了,主动打电话给小卿,可是小卿说她在上网帮月月查资料,如果没什么事就这样挂了。小卿忘了她的生日。

挂了电话,看到韬冒死冲进女生宿舍,把蛋糕送到她手上,她心软了,尽管她知道后果是什么。

小卿去英国前,找了小同,是在学校附近的茶馆一个包间,两人近乎以吵架的方式结束了这次见面。

小同说,为什么你非得认定韬和月月的分手是因为我呢?为什么你就那么偏心月月?

小卿说,为什么你非得和月月争男朋友呢,难道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小同说,你就知道呵护月月,可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呢?

小卿说,你好好的,不需要我过多的关心,怎么就那么小心眼呢?

小同说,你怎么知道我好好的?当年你把卡片还给我,你说月月才是你最好的知己,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我觉得天都塌了。那时你关心过我吗?什么双胞胎,什么连体婴儿,都是狗屁,你变心比男人还快。

小卿说,非得让我完全属于你,你才甘心吗?你有健康的家庭,你有爱你的爸爸妈妈,可是月月没有。我就是关心她,心疼她,怎么了?

小同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接受不了你一下子和她那么亲密。

小卿说,你不知道,我就让你知道,月月的爸爸有家庭暴力,喝醉了酒就打她们母女,你以为月月身上的伤都是她自己不小心碰的吗?我关心月月,因为她比你更需要我!

小同说,可是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呢?为什么要瞒着我呢,说什么把我当最好的朋友,可为什么要合伙瞒着我呢?你们两人有那么多秘密,我就像个傻瓜一样。

小卿说,瞒着你是不想让这些事情对你造成心理阴影,你长那么大,你吃过苦吗?你看过多少社会阴暗面?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

小同说,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肯定不会和韬在一起的!

小卿说,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你知道失恋的打击对月月有多大吗?韬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差点垮掉!

小同说,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我真的很想和你们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的,小卿,你知道的,我有多么在乎你。

小卿说,可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了。

两人都喊累了,坐在地板上,抱在一起哭。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小同对韬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小卿和月月同时离开了她,而且这次的离开是决绝的,没有和好的可能了。

小同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她规定韬不许和其他女生说话,每天只能想她,去哪里都得向她打报告,每天说一遍我爱你。开始,为了平复小同的伤痛,韬照做了。可后来,他说不能没有自己的空间,他说,被人24小时监管,会彻底崩溃的。每当这时,小同的泪腺开始加足马力,她说,男人变心总是有很多借口,变心就是变心,为什么要找那么多借口呢。韬对小同的眼泪没有免疫力,一把抱着她说,他没有变心,他不会变心。

说过很多次要分开,小同说过,韬也说过,吵吵闹闹还是在一起了。他们有时更像是两个战友,因为得罪了所有朋友,所以只好紧紧依靠,相依为命,更是为了赌气,想证明给别人看,他们并非一时冲动在一起。

是冲动吗?小同其实自己都不甚明了。有时觉得自己很爱这个男人,生病的时候尤其需要他的照顾,难过的时候想借用他的肩膀,孤单的时候想要他陪。有时又觉得恨这个男人,如果没有他,小卿不会离开她,小卿不会说那些狠话。常常就躲在被子里哭起来,宿舍的姐妹以为是韬惹她生气了,纷纷安慰她,谁会知道,她哭,是为着另一个女生呢?

下定决心和韬分手,是因为发现韬依然和月月保持着联系。韬会记得在月月生日的时候寄礼物给她,过年的时候打电话给她说声新年快乐,有趣的短信也常转发给她,而且,月月回上海时,两人还会见面。

这是一个分手的契机。

没有想到,月月会给小同寄来一封长信。月月说,她不是想劝她和韬和好,毕竟她这样的身份说这样的话难免显得矫情。她只是想告诉小同,虽然还是希望有个人能带她离开充满暴力的家庭,逃得远远的,不让任何人追上,但那个人决不会是韬了。另外,她也不再恨小同,恨一个人需要时间和精力,她负担不起,学业很繁重,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好医生,给母亲一个幸福的晚年。另外,她提到,小卿在她和韬分手后,找过她,希望她不要记恨小同,希望她能祝福小同和韬。为了这事,她和小卿闹翻了,她责怪小卿,为什么偏袒小同,现在也想通了,不是自己的,强求不来。如果小同知道小卿在英国的地址,希望能告诉她,她想小卿了,很想很想。

看这封信的时候,小同坐在下班回家的车上。车子颠簸得很厉害,光线也不是太好,小同花了很久才看清月月写来的一字一句。

已经很久没有联系韬了,小同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十一

过年的时候,妈妈整理旧物,把小同初中和高中时的书本、练习册都卖给收旧货的人了,她用卖书得来的钱给小同买了一件保暖内衣。小同发疯一样把内衣踩在脚底,妈妈气急败坏推开她,把衣服捡起来,她说不就是卖掉旧书吗,有必要生气成这样吗,怎么年纪越大,脾气越坏呢。妈妈怎么知道,那些旧书里夹杂着多少小卿写给她的信,那些信是她中学时代最美的珍藏,也许还是一辈子最美的珍藏,怎么就被夹在书里几毛钱一斤卖掉了呢?

小同把妈妈的唠叨甩在脑后,出门走走。在街上碰到了高中班主任,她在采购年货。是她先看到了小同,喊住了她,她说小同变化不大,眼神里还是流露些许忧郁。小同也表示老师没怎么变,其实分明看到老师眼角的皱纹又增了几条。随便聊了聊同学们的状况,老师突然说,你知道吗,你们那一届有个女生前几天车祸死了,而且是在英国,那么年轻客死他乡,真是作孽。小同的手脚一阵冰凉。老师想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那个女生的名字,是小卿。

忘记了怎么和老师说再见的,小同只觉得天旋地转。问韬要来了月月的手机号码,颤抖着按了11个数字,打给月月,想听月月说这不是真的,说不定此刻月月正和小卿在网上聊天呢。不是月月接的电话,是她的同学,她同学说,月月这两天精神萎靡,她最好的朋友在英国车祸死了,她不说话,不吃东西,一直躺在床上发呆。

啪嗒,手机从手中掉落。

小同心底一直存了个疑问想找着机会问小卿,为什么成人仪式那天会请她去面包房?这个问题困扰了她这么多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问她,可是怎么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呢?

小同蹲在马路上哭得肝肠寸断,似乎身体的一半被卸掉了。

作者简介

庞婕蕾,女,1981年出生,2003年毕业于华中师大中文系。已出版长篇小说《穿过岁月忧伤的女孩》、《遇见你》,小说集《可不可以不勇敢》、《遗失在春天的CD和心情》、《我喜欢过的你,还好么》等。现在《上海中学生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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