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坂城的丰臣秀赖要按照五百石一人的比例,为修缮骏府城派出人伕。所司代板仓胜重把这话告诉片桐且元时,且元反倒有些惊喜。
德川秀忠入京之时,秀赖拒绝前去拜见,这让且元很是紧张,不知德川家康会何等震怒!然而家康竟未表示一丝怒意,反而让忠辉代将军来大坂城问病。这让且元忧虑非常。无论在谁看来,大坂方都是理屈:岳父出任征夷大将军,女婿却拒绝去拜见,这实是挑衅。毫无实力,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等事,真正无礼之极。然而对方无一丝怒意,实属罕见。且元认为,家康和秀忠心中定然余恨难消,他们隐忍不发,只因千姬在大坂为质,但仔细一想,这一顾虑早晚会消失。
此时,且元对于今后的课役也不放在心上了,一是想也无用,另也有些讨好之意。他遂道:“明白。少君定尽力而为。”对各寺院神社的捐赠必然不断,和那些银子比起来,这点赋役又算得了什么?答应了板仓胜重,在回家的路上,且元开始琢磨给各方送礼事宜。
没想到,虽然秀赖痛快应承,淀夫人亦无异议,却另有意想不到的反对,它们来自淀夫人身边的那些女人。也不知究竟是渡边一内一藏助之母正荣尼,还是飨庭局有异议,反正当话传到且元耳一内一时,连大藏局也开始反对了。大藏局之子大野治长甚至公开责备且元:“真是屋漏偏遭雨淋!”
且元立刻反问,是否有大事要发生。但治长却含糊其辞,不愿解释,但言下之意乃是,对天下之主丰臣氏征和其他寻常大名一样的赋役,实乃大不敬,必须一口回绝,否则后患无穷。
“此言差矣。若觉得行赋役令人不悦,便权当是奉与大御所的贺礼吧。”且元说罢,只得再次去拜会秀赖。
秀赖近日常从市井把各种各样的艺人召至本城,有时欣赏猿乐,有时甚至从京城召来歌舞一女伎。
织田常真常常忠言相劝,但秀赖却道:“母亲好吗?你向她问过安了吗?”常真尴尬不已,回头对有乐斋大吐苦水。有乐曾对且元道:“无道之人不妨随他去。”此言,既可理解为有乐束手无策,也可理解为乃是对常真的嘲笑……
且元到了一内一庭,还好,众女人都不在,只一脸不悦的荣局立于一旁,秀赖和一帮近侍僧人、侍童正在下棋。秀赖似刚刚和荣局吵过架,大声冲她吼道:“拿茶来!茶……”
“大人,在下有些麻烦事想与您说,希望他人能稍稍回避……”
且元话犹未完,那些人就纷纷散去,只剩下荣局和速水甲斐守。且元对二人也挥挥手,他要问问秀赖那些强烈反对赋役之人的事。
“市正,有什么事,快说!”
“大人不开心?”
“是,方才荣局说了些浑话。”
“浑话?”
“她说,不许我去母亲那里,也不许把市井之徒招来,不可随随便便和侍童们玩乐……不许这不许那,到底该怎的才好?”
“哦。”
“听说江户老爷子为我考虑,禁止大坂出一售毒一药一。但比毒一药一更可怕之物,却正在市面上流行呢。市正,此事当真?”
“比毒一药一更可怕的,是何物?”
“天花!得了天花,十之八九都死路一条。即使治好了,脸上也会留下严重的疤痕,故阿荣才说,不要随随便便去母亲大人处。”
且元苦笑着点点头,道:“所以您才呵斥荣局?”
“是啊!母亲又未患病,她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挑一拨我和母亲不和。”
“大人差矣。夫人身边人口芜杂,荣局亦是为您着想,担心那些人带了恶疾来。应该称扬才是啊!”
秀赖认真地盯着且元,道:“这么说,你也带了病根来了?脸一色一很不好啊!”
从小看大,三岁看老,人的变化总有迹可循。但在成一人之前,人常乖戾无常,过了这个时期,人便喜虚张声势——秀赖此时总使自己举止尽量和成一人一样,虽还不致让人反感,但总是炫耀不已,尽嘲讽之能事。这些其实却都是皮一毛一,距离成一人所为还差之甚远。眼下,秀赖作成入口气讥讽且元,只能说他想念且信任且元——他信任人,亦希望人信任自己。
且元最近才明白此理,明白之后,就愈加心疼秀赖。已故太阁和自己在秀赖这个年纪时,正在做什么?秀吉公彼时寄身于蜂须贺小六家,每日忙着冒险玩耍;且元则正在秀吉身边做侍童,沽名钓誉,每日所想,只是下次要打败多少人、砍下多少人头等事,骑马耍一槍一,浑噩度日。然而秀赖却被囿于高高的城墙之一内一,手脚被牢牢缚住,憋得喘不过气来。秀吉公少时虽贫,但无拘无束,能尽情享受自在;秀赖却是一出生便被财富和名誉所累,有如幽囚。
“老夫无妨,少君却不可接近患恶疾之人。”
“市正,你似并不明我乃是讥讽你。我的意思,是说你若真怕我患病,你也不能来啊!你不也经常在外面走动吗?”
“此言差矣。”且元不为所动,“老夫须不断向大人进言。”
“哼!每次你看到我都这么说。”
“少君,对于在骏府筑城准备退隐的大御所,您有何想法?”
“他老了。”
“这些戏言,当适可而止。少君觉得他是敌是友?您是喜他还是厌他?”
“哼,人哪能这么简简单单就区分?人人皆有好坏两面,您休把我当孩子看!”
“是。那少君喜他什么,又厌他哪里?”
“问这何用?我不想回答毫无意义之事。”秀赖嘴上这么说,却逐渐流露了自己的心思。
“少君此言差矣。”不知何时开始,片桐且元变得喜和秀赖对谈,“市正从来不说毫无意义之语,因为事关重大,才想听听您的意见。”
“哦?那我就直言了。江户老爷子和先父,都是世间罕有的人杰。”
“那,您喜他?”
“是。与其说喜他,不如说他值得敬畏。但大坂城里,不理解大御所的人实在太多了。”
片桐且元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诚然……在下也这般认为。少君,之前老夫曾得到消息,要大坂尽快按五百石一人之例派遣人伕。”
“此事我仔细想过了,还是拒绝了好。”
“大人的想法又有了变化?”
秀赖轻轻颔首道:“城里反对之人太多。我问了问他们的意见,觉得有些道理。”
“少君不妨说明白些。”
“是七手组的意思。他们认为,丰臣氏在寺庙神社方面花销太多,应适可而止。”
“这……”
“丰臣氏非寻常大名,两方面的义务都要尽,无异于败家。”
“他们是认为……您的负担过重?”
“正是!所以我说要停止花销。为了祈祷,就一浪一费巨资……我打算取消施舍,但女人们都反对,害怕神佛惩罚。市正啊,女人真让人心烦!”
为了继续修缮各寺庙神社,便反对支援骏府修缮城池,这都是女人们的意思。且元不由重新打量起秀赖来。
秀赖突然说出一句且元意想不到的话来:“洋教若也像日本寺庙神社那般,有类似修验道的祈祷就好了,但似没有。”
“修验道?”
“是啊!若有,女人们会改向天主祈祷。不论如何,她们都是为我,这种迷信真让人心疼啊!可怜啊,市正!”
片桐且元忽探身向前,“少君,您是说,女眷们无法改变信奉,才反对为修缮骏府城出资?这可真是奇怪的说法。”
“大概是吧。”秀赖含含糊糊点了点头。
“若能通过不用花钱的洋教,为少君祈到平安,那会如何?”
“那样的话,对寺庙神社的投入就会减少,那时再反对修缮骏府城也就没有理由了……”秀赖掰着手指喃喃自语,似要把这话牢记于心,“我可对她们说,天主也能保护我,这样,女人们就没有反对之理了。”他非常认真地说,悄悄看了看且元的反应。
且元道:“在下却糊涂了。”
“我很乐意为大御所做些事,你明白吗?他老人家辛劳一生了。”
“少君,到底是谁最先反对?”
“飨庭局。”
“那么提出停止施舍寺庙神社的,又是七手组中哪位?”
“速水甲斐守。”
“速水甲斐守信奉洋教,他和飨庭局不大和睦?”
“不,二人融洽得很。”
秀赖疑惑道,“确实奇怪啊,市正。”
“正是!”
“二人相交甚好。可能他们……”
“少君,在下怕能解一开这个谜了。”
“谜底如何?”
“其实,速水甲斐守是想让您信奉洋教。”
“唔——所以才说,去寺庙神社许愿祈祷是迷信?”
“而且,飨庭局可能已入教了。”
“那就怪了。飨庭局反对停止施舍寺庙神社。”
片桐且元低头沉思,半晌无言。终于解一开谜底了:飨庭局已改变信奉,她欲擒故纵,只要一胸一前挂着十字架,就可伺机争取秀赖信洋教。这也算是善意的计策。
“好吧,在下想先见见飨庭局。”
秀赖仍然赞成,故不必再费口舌。但事情牵涉到淀夫人,秀赖便感棘手。最早反对的是飨庭局,她和淀夫人的一娘一家有些血缘,关系相当复杂,有时超越了利害,有时却又互相对立。
“少君,此事也许出人意料地简单。”且元言罢,告辞而去,前往淀夫人处。
飨庭局若能明白事情重大,就能劝服——长期独居之人,虽然肝火旺盛,亦有其脆弱之处。
走过长长的走廊,且元发现今日淀夫人的居处甚是安静,好像无甚客人。他颇觉宽慰。日常生活流于奢华放纵,绝非善事。他松了口气,对门口的侍女道:“庭院向一陽一之处这般安静,甚好甚好。”
最近不通过侍女通报,就自行出入之人明显增多,以前亦只有岸和田城主小出秀政与且元二人,现在已有十来人有此特权,但都是些淀夫人亲信,侍女们一一记在心中。
现乃是淀夫人午歇时辰,飨庭局正在自己房里歇息。她一看且元的样子,就知他为何而来。“大人如今可是朝廷重臣,不知今日来有何贵干?”
“这个时候打扰,实在惶恐。”
“呵呵!谁敢责怪片桐大人。”飨庭局让侍女整了整坐褥,有些戒备。
且元点头坐下,出其不意试探:“实际上,我听了速水大人劝说,打算改信天主。”这自然是假话。片桐且元也变得一奸一猾了。
“这……片桐大人要信教?”
“是。人要认真、单纯……也许是上了岁数吧。”
听了这话,飨庭局露出亲切的笑脸。她虽非美人,却也丰满清秀。
“不过,有一事我颇为不解。我是否听错了?”片桐且元故意一副甚是疑惑的样子,“真是奇怪。”
“有何奇怪的?”飨庭局放松下来,逐渐上钩。
“许是我听差了。我亲耳听少君说,要停止对寺庙神社的施舍。”
飨庭局的表情有些僵硬,“这个我也听说了。”
“但有传言说,最先反对停止施舍的就是夫人您。这可真奇怪,您是信奉天主的,应不会反对。”
飨庭局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眨了眨眼。
“我考虑到夫人的种种担心,故只约略提了几句,但最近丰臣氏对寺庙神社的施舍的确过多。我担心被人指摘,言辞上很是小心,但我以为,信奉足以拯救人心。”
“大人,您是从谁口中听说,我要求继续施舍?”
“这个,有乐斋……”
“其实,我想停止供奉。”
“哦?那是何故?”
“大人,我有自己的计算。”
“呵,让人意外,愿闻其详。”
“最近骏府传来关于赋役的传言。”
“确有比事。”
“丰臣氏定反对。”
“唔,也许吧。如此,我们就是不履行对幕府应尽之责。”
“所以,我声明,不能停止对寺院神社的供奉。”
“我似懂非懂。”
“大人,我会始终反对取消供奉。您若愿意接受赋役,也请坚持己见。”
“我更是不明了。那样,我和你在少君和淀夫人面前可能会争执起来岂不尴尬?”
且元假装糊涂,飨庭局却首次露出微笑,“一方认为事关丰臣氏兴衰,绝对不能拒绝赋役,一方不过是迷信,故毫无胜算。我被大人一问,势必哑口无言,但那时少君和夫人就会明白了。这绝非对天主的背叛。”
片桐且元呆住,心中感叹:“女人真是可畏!”
飨庭局考虑很周到,也是因为时日充裕。她早就打好了主意,一开始她就明白赋役无法回避,故欲在淀夫人和秀赖面前同片桐且元争论,到时故意落败,以拉近母子二人对洋教的感情。这只是她一人的智慧,还是速水甲斐守和城一内一其他信奉洋教之人一共一谋之策?
“是啊。”且元故意使劲点头不迭,“这样,淀夫人和少君也许能有合适的信奉。”
“还能节约金钱,维持和骏府的关系。”
“真让人惊讶。夫人真是才智过人,我自叹弗如。”
“呵呵,大人,您可别这般说。不论如何,您躲不了赋役,我们也躲不了施舍。”
“我不会反对赋役。”
“有些事可反对,有些事却不可。现在的丰臣与幕府相处时,若稍不慎,恐大不妙。”
“听夫人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之前我还以为您从心底反对,来时还心惊胆战。”
“呵呵!大人倒是不用担心。”
“那么,我就坚决和您争论了?”片桐且元巧妙地掩饰住难以排遣的沉重,起身告辞。
飨庭局送他到走廊,再次大声强调:“我反对取消供奉。”廊下一片静谧,她的声音撞击着且元的一胸一口。
此城,正被女人控制。
这里既没有开拓的汗水,也无对善政的批评。整个天下,只有大坂城漂浮在巨大的云层之上,变成了与世隔绝的虚幻之城。
这让且元感到不安。这到底是什么人造成的?秀赖公子乃是太阁遗孤,而对于家康,这种风气并不合他胃口。难道家康也和秀赖一样,是优柔寡断之人?
“不,不是。”且元嘴里嘟哝着,朝淀夫人房里走去,即使家康姑息一时,大坂必也在劫难逃。
且元到了淀夫人房前,道:“有人吗?”
有人匆忙跑来,推开隔扇,是渡边一内一藏助之母正荣尼。
“夫人还未睡醒?”且元问道。
正荣尼小声道:“是。最近夫人心绪欠佳,午歇时辰变长了。”
“哦。那我改日再来。”且元摇了摇头。
“不。贫尼这就去叫她,也该起来了。”正荣尼想了想,朝卧房走去。她估计夫人不会拒见片桐且元。
传来嗽声,随后是淀夫人的声音:“哎呀,叫我就对了。我早醒了。”这声音和平常不太一样。先前她嗓音甚是动人,最近不知是否心事太多,听来很是疲惫,“市正,你犹豫什么?赶紧过来!”
“打扰了。”且元径直走入卧房,开门见山道,“夫人,最近有人劝您改变信奉吗?”
“信奉?”
“比如改信洋教。”
“呵呵,说什么呢,市正?”淀夫人以为且元是来进谏,神一色一十分不满,“我做了什么了?虽说对身边人有些宠一爱一,那又如何?和太阁对女人的痴迷相比,算得了什么!”
男人可以纳妾,贵妇亡夫后招纳年轻男子的旧例也不少,众人并不会对此大加指摘。且元感到很是狼狈,他不是来说这个的。
“不胜惶恐。好像有人在劝少君改信洋教,在下想来问问夫人。”
淀夫人露出奇怪的神一色一,不过先前那种不快立时不见。“哦,那些事啊!呵呵,我和已故天下公一样,讨厌那些无聊的戒律。何况……”说着,淀夫人双手合十,“我也有诸多担心,所以在各寺庙神社施舍颇多。这些你也知道。”
“且元因为担心才前来。夫人对修缮骏府城一事,是反对还是赞成?且元望听到夫人的心里话。”
淀夫人“嘘”了一声,原来正荣尼正眯起眼睛听着他们说话。“正荣尼,还有堺港送来的西洋点心吗?拿来给市正尝尝。”
正荣尼退了出去。淀夫人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不给骏府城纳此赋,便会出大事,你是想说这个?”
且元没直接回答:“夫人身边一些人好像有奇怪的想法。”
“你是何意?”
“其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其实是想劝夫人停止对各寺庙神社的施舍。”且元说完,观察着淀夫人的反应。
淀夫人望着且元,若有所思地连连眨眼,道:“究竟怎回事?”
“在下认为,有些人认为去寺宇祈愿乃是迷信。”
淀夫人似还未明,也许这种遮遮掩掩的说话方式也让人糊涂,但且元顾虑说得太直白会惹她生气,适得其反。
“市正,”淀夫人沉默半晌,方道,“赋役一事就当我不知,你照自己的意思去办。要回避正荣尼,知道吗?对大御所不可不忠不义。”
且元听到这样的话,忙进前一步,“那……那行吗?”
淀夫人似乎有所忌惮,再次看了看周围,点点头,“世上传言甚多,说我痛恨家康公……真是胡扯!我还打算骏府城修好后,去拜望大御所呢。”
且元更加意外,不由垂下眼帘。这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心话?万一不明就里地随声附和,结果夫人也如飨庭局那样设了个陷阱,他该如何是好?
“市正,我仔细思虑过了。”
“哦。”
“秀忠上洛之时,我未让秀赖往贺,实是我的错,我有罪过啊!”淀夫人的倾诉仿佛并非虚言,言语表情,都是一个好胜且孤独的女人真情流露。片桐且元紧张地点点头。
“昨日宗薰宋过,他说,家康公每次询问千姬的情况之前,必先问我安否。我真是器量狭小啊!”
淀夫人似真的悔恨不已,双目发红,饱含泪水,声音也颤一抖起来。片桐且元一胸一口一热。
且元一向认为,女人之不幸,多半来自对男人的独占欲。愈是好胜之人,这种倾向愈明显。淀夫人专横霸道,难为他人,这正是女人宿命的昭显。她对已故太阁如此,对秀赖和家康公也不例外,不只是对男子,折腾侍女也是如此。所以,如今这番倾谈,才让人感到悲哀。一听说家康公对她约略示了一点点好意,她就后悔不已。不过,且元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从一性一情上,他终胜不了淀夫人!
“市正,寺庙神社的施舍你先别管,先照秀赖承诺的来吧。”
且元本还想再仔细说说飨庭局的事,听闻此话,也就作罢了。
“且元就放心了。我会着夫人所言行一事。”
“嘘!正荣尼好像回来了。”淀夫人用眼神制止且元说下去。
且元一边笑,一边将话题引到宗薰身上,“宗薰常来夫人这里?我和他最近不曾谋面。”
“他许久未来了,是少君召他来喝一杯。宗薰也尝过了西洋点心,称赞得不得了,说入口即化,美妙无穷呢。”
淀夫人情绪甚好。且元觉得,她这种温柔会随着年纪增大而日益明显。他恭恭敬敬接过点心,尝一口,的确名不虚传。
“怎样?来喝一杯?”
此后二人从进入堺港的葡国船只,谈到红酒的种类云云。此时木村长陆介重兹之子重成匆忙赶来,禀报说秀赖突然发烧。“夫人,少君和片桐大人谈话后,感到身一体不适,继而卧床,可能是天花。”
“天花?”且元手中的白扇啪地掉到地上。他与秀赖刚刚说过现在民间正流行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