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宇几乎一夜没睡。
他在想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那么阴森那么恐怖,他心里一抖,身上就泛起了鸡皮疙瘩。
他觉得,这是无法想象的问题。他不应该这样想。
然而,他还是想个不住。
第二天,课间休息时,同学们都在玩,在院子里跑啊跳啊,互相投皮球啊。只有大宇靠窗户站着,眼睛对着隔壁的方向在出神。
他在想着这间仓库。
仓库……
那里面,到底放着什么东西?听说从未有人进去过,为什么?多少年了,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还有,那琴声?
是钢琴吗?
一间密封着的仓库,怎么会有钢琴?
难道,它自己会响?
看看没人注意,他就顺着墙壁,移动脚步,来到了仓库的墙脚。他紧紧地贴着墙站着,表面上,他是在看院子里的女生跳猴皮筋,实际上,他是在听墙内的动静。
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不知不觉,转到了房后。
这里,树影重重,阴暗潮湿,地上布满了苔藓。院墙的边缘也在这里。墙上长满了荒草。墙的那边就是住家和商业区了,高楼林立。他回过身,看看仓库的墙壁。这一面,砖砌得更严实,连通风孔都没有。
他就想着那边的通风孔。
那个孔,可以飞进一只乌鸦,也可以伸进半个脸,人,是无法进去的。
难道,鬼,就是从那里进进出出的?
他低头沉思,忽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心里一惊,他急忙抬头。
班主任正严峻地看着他,嘴唇紧紧地抿着。
“还在想仓库的事?”他问,声音平淡。
大宇点点头。他想看透班主任的眼底。可是,他看不透。
在班主任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层雾,把一切都遮蔽着。
“想知道这仓库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吗?”班主任问,眼睛更模糊。
大宇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这,说来话长了,”班主任朝旁边一指,示意坐在大树的下面,那儿,有一块大青石,大宇跟他过去,坐下了。班主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声音变得沉痛了:“咱们的老校长,是北京政协委员,有名的收藏家。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他的。”
“老校长?”大宇不解。
“当然,你没见过,”班主任说,“他,早就死了。文革后期死的,跳了青龙桥。这里的东西,就是文革时从他家抄出来的。本来已分散到了各处,后来给他平反,落实政策,才又一点点收回来的。可是,他家在国内没什么人了。一时不知怎么处理。本来,要上交国家的。前些年,他的女儿从国外来信,说要回来处理。学校就把这仓库封住,等着她回来。谁知,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回,音信全无。”
大宇想得出了神,一时没有吱声。
“老校长,”班主任也追思往事,“本是我的班主任啊,好人啊。”
“这里面,”大宇忽然抬起脸,看着那厚厚的墙,好像目光可以把它穿透,“有些什么东西?”
“字画,古玩,但是主要是书。”班主任说,“好多好多的书。”
“有钢琴吗?”大宇看着他的眼睛。
“不知道,”班主任似乎想了一下,“也许有吧。”
大宇盯着他的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他看出了,班主任的心事也很沉重。大宇的目光移到了别处。他在看着班主任的手。
班主任目光模糊,手里捏着一根小树枝,不由自主地,在地上画着什么。
大宇的眼眉跳了两跳。
班主任画出的,正是—个他熟悉的图案。
那个骷髅头。
一股冷意,像一条冰凌,从大宇的背后倏地升起。
他想问班主任,想知道他的想法,想忆起来他什么时候见过这图案。但是,话刚要出口,又咽了回去。他的身上,那股冷意太厉害,他的嘴唇直要颤抖。他,说不出话了。
“你怎么了?”班主任看着他,目光突然雪亮。
“没……没什么……”大宇把头低下。
他看到,班主任的脚,一下一下,把地上的那个骷髅头擦掉了。
上课铃响了,班主任站起身。大宇使了一会儿的劲,才能站起。
有一个问题,他不能不问,又不能出口。
班主任在前边走,他在后边跟着。
忽然,班主任停了下来,目光对准他,又是一片模糊。
“你好像还有什么问题?”他问。
大宇全身都是一颤。他又感到了那股寒意。
“是的,”他小声说,“有一个问题。”
“说吧,”班主任忽然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什么问题?”
“刚才你说的,老校长的事。”大宇的声音更小了。
“嗯,”班主任点点头,“他,怎么样?”
“我想知道,他,”大宇的声音哆嗦起来,“他会弹琴吗?”
“会啊,”班主任脱口而出,“他教过我们音乐呢。”
忽然,班主任脸色大变。他的手,在大宇的肩上捏紧了。
“什么?”他嗓门压低,眼中闪出了亮光,“你意思是说……”
大宇在抖,可是,也在点头。
“你是说,”班主任的声音都变了,“是老校长在弹琴?”
大宇不作声,也不动了。班主任的声音压得更低沉:
“你是说,”他咽了口唾沫:“是他的鬼魂在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