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天亮,我又把两百张五个里拉的票子数了一遍。这两百张票子就像是两百个问题摆在我的面前。
“怎么办呢?”
自从有了这笔钱,我变得没主意了。我满脑子都是想法,满脑子的担心和害怕。今天晚上我又没能闭上眼睛,总是突然惊醒,因为我老是怕小偷进来把我的一千里拉偷走;也怕爸爸问我钱是从哪儿来的?闹得不好,还会失去这笔钱。
不管怎么样,我要把它们收藏好,放在抽屉里不保险,家里可能还有一把能打开我的抽屉的钥匙。妈妈和阿达可以很容易地搜查我的抽屉。
第一件必须做的事就是买一只保险箱。箱子要小,小到可以藏到衣柜底下。那儿放着我小时候的玩具。
至于怎么花这笔钱,我想了许多。有两个想法老是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买一辆汽车,或者是开一个面包店,就像基基诺·巴列斯特拉爸爸开的那样……
走着瞧吧!我拿了二十张五个里拉的票子放在口袋里去买保险箱……
我又重新回到了我的小屋子里,大家可能都睡着了,只有我同我的钱。钱终于很安全地藏在衣柜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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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装着一千里拉的保险箱让人多满意啊!……等一下,现在已经没有一千里拉了,而只有七百三十一里拉了,因为我今天随随便便地花了二百六十九里拉!
但是,每一笔钱都是该花的,开销都记在我的出纳本上。它是花了一个里拉买来的。下面是我今天的开支情况:
收入 支出
可怜的威纳齐奥留给我的钱1000(里拉) (里拉)
出纳本 1
施舍 15
保险箱 250
甜食 3
在我的出纳本上还有备注栏,但这一栏我什么也没写,因为我要写到备注栏中的只有一条:花得最不值得的就是施舍的钱。
今天早上我刚出家门,在圣·加尔塔诺教堂的台阶上遇到了一个叫花子,他向我要钱,我马上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五个里拉的票子扔进他的帽子里。帽子是放在他盘着腿的膝盖上的。
他做了一个吃惊的动作,抓起票子仔细地对着太阳光检查着,然后问我:
“小先生,这票子不会是假的吧?”
这时,从台阶的另一边又跑来一个叫花子,他仔细看了看票子说:
“没问题,是真的。小先生,你也给我一张吧!你还没给我呢。”
为了避免不公平,我也给了他五个里拉。这时,另一个在教堂门口乞讨的瘸子看见了,使劲地朝我扑来,向我要,我照样给了他五个里拉。
精彩的情景是:当我痛快地把手伸到衣袋里去掏钱时,我完全沉浸于慷慨施舍的快乐中,甚至一点没想到他们仔细看票子和向我扑来的奇异表情。
后来,我又到了巴列斯特拉面包店里,一口气吃了三个里拉的甜点心。
吃完后觉得胃有些难受,可能是吃得太猛,也可能是吃多了。这种点心在甜食里是最不容易消化的。
总的来说,这个钱花得值,我不后悔。
另外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是买保险箱。我真没想到,用自己的钱到商店买自己必须而且想要买的东西,是这样的困难!
我走到第一家商店,对他们说我要买一个保险箱。店里的人都笑了,尽管我坚持要买,他们却说:
“小孩子,快走吧,我们还有别的事情,没时间跟你开玩笑!”
在另外一家商店,人们也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我。我火了,说:
“你们以为小孩子就没钱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
这时,店里人的态度马上就变了,称起我“您”来。不过,他们还不想卖给我保险箱。他们抱歉地对我说,他们不能把这种东西卖给小孩,让我跟爸爸一起来买。
“哼,我到其他店里就买不到吗?”
幸好,正当我从衣袋里掏出钱来的时候,店里有个小青年看见了。我刚要离开商店,他走近我说:
“真好笑,难道从今以后买东西还要凭出生证吗……”
我当然很同意他这种正确的观点。这时,他问我:
“你想买什么?”
“我想买一个保险箱。”我回答,“但是要一个小的……”
“你要买多少钱的?”
“……我不知道。但我要一只很牢固的保险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青年想了一下,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
“三百里拉的怎么样?”
“啊,有点贵。”
“贵?瞎说!你难道不知道还有几千里拉的保险箱吗?你可以买一只过时的保险箱……也许很容易找到,价钱不贵,也同样好用。”
“那么,到哪儿去找呢?”
“你跟我来吧!我有不少朋友在店里当伙计,他们都是些不错的人,卖东西很公道,不会像首饰店里以假骗人……”
他陪我走了好几家店,领我看了各式各样的保险箱。我这时才觉得,想要买一个我想要的保险箱确实很困难。这个小青年倒真热心,他仍陪着我一个店一个店地走着。要是店里有他的朋友,他就先进店里去谈,让我在店外等着。我们走到最后一个店,他同老板谈后一起走了出来,给我看了一个大小正合我心意的保险箱,只是箱子已经生锈了。
我当然先问他价钱,经过讨价还价,最后讲定二百五十里拉。我把衣袋里的钱都给了老板,让他下午五点把箱子送到我家来,因为那个时候爸爸不在家,妈妈和阿达也要串门去。
我真的有了一个保险箱。下午五点,我把欠的钱给了老板,一共是一百六十八里拉,另外八十二里拉我已经付过了。
现在我很高兴,因为我有保险箱了,再也不用害怕钱丢了!
地平线上出现了乌云。
今天,爸爸训了我一个小时,他什么话都说了,最后还是那句老话:你注定要把家毁了。
据说,爸爸所以讲这些话是因为马拉利律师告了我的状。他说,由于我的缘故使他失去了他叔叔的一大笔遗产。
但是,我得说,即使是这样的话,现在重新责备我过去的错误,这种做法对吗?况且我已经因为这些所谓的错误,进过寄读学校了。
他们总是这样!总是不讲理,总是蛮横!
我默默地听着训斥,等他训完,我向爸爸道了歉,就去了巴列斯特拉的面包店。在那儿,我吃了十二个各式各样的点心才解了馋。
从面包店出来时,我碰见了基基诺·巴列斯特拉,我把挨骂的事告诉了他,不料他讲的情况使我大吃一惊。
“马拉利律师说是他劝他叔叔把钱留给穷人的!”
“什么?”
“你跟我到我家去,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们到了他的家。基基诺让我看了最近一期的《未来的太阳》报,上面有一篇文章,标题是“我们的候选人反对继承财产的特权”。
我把基基诺送我的那篇登在报纸上的文章拿回了家,并把文章开头一段抄在这里。我觉得这样做很好。因为从一个孩子抄的这段文章里,大家可以看到大人的报纸也会颠倒黑白的:
“虽然我们对尊敬的朋友马拉利律师的看法还不成熟,并且由于他谦虚的美德,肯定会反对我们这样做,但我们也绝对不能对他崇高的行为缄默不语。这件事表现了他的言行一致,他生活中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遵循他信仰的政治准则的。
我们的候选人具有高尚的道德,他慷慨地把他生病的、极其有钱的叔叔请到家中住,他当然是他叔叔财产的继承人……将是第一个有权继承财产的人。但是……他没有让他叔叔把大笔的财产留给自己,而是诚恳地请求他叔叔把遗产送给城里的穷人,使这些穷人在困境中得到接济。”
文章全是攻击被称为利己主义和剥削阶级的政敌的,同时又在赞扬我姐夫的无私。
读了这篇文章后,我被弄糊涂了,我完全了解关于可怜的威纳齐奥先生遗产的真相。我认为文章可能是基基诺爸爸写的,就对他说:
“什么!你爸爸弄错了……马拉利律师要是看到这篇文章,他会不高兴的!”
“你说什么?马拉利是看过这篇文章的!”
“他看过?”
“不仅看过,在写文章之前,他还跟爸爸商量过是否要写。最后他们决定写,因为马拉利说过,他叔叔的遗嘱说,把遗产留给穷人是遵循他侄子的思想。所以这篇文章在歌颂他的同时,对那些不了解事实真相的人来说,将会产生非常好的效果。”
“结果他都同意了?”
“不但同意,甚至文章的开头一段还是马拉利自己写的……”
我吃了一惊,但基基诺·巴列斯特拉在选举方面比我懂得多一点。他对我说:“你觉得好奇吗?没有什么可疑惑的!你看,现在同《全国联盟》报的辩论已经开始了,你可能听到许多从未听到过的事……”
“竞选的结果会怎样?”
“噢!马拉利很可能当选,因为他有人民联盟的大力支持……”
“不错!”
说句实话,我很希望我姐夫能当上议员。
为什么呢?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依我看,家里有个议员既光彩又有好处。我想,如果马拉利当上议员,很可能原谅我。到那时,他会非常愿意带我去参加选举大会,那里,所有的人都在欢呼,连孩子也在欢呼,而且不会有谁责备他们……
“那当然好!”基基诺对我说,“越喊,大人们越高兴。如果你愿意的话,星期天就到科利内拉去,那儿有座大工厂,有许多工人。在那里,爸爸喜欢听到别人喊他们的党万岁。”
我挺愿意去,但不知爸爸是否让我去那儿……到时候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