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罗!”
少女的唤声直接惊醒了神游状态的秋海罗,他缓缓垂眸,发现自己伸着手,似是要去抓住什么。
眼前,头上戴着粉色蝴蝶结的女孩子用奇怪和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这个小女孩说了些什么?
是了……她说他们找的人,也叫秋落……
秋海罗的思绪再次被从天而降的爆栗打断。
“秋海罗!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叫你啊?”少女一脸怒气与不满,额头的十字路口欢快跃动,好看的眉一毛一翘得老高。“出个门都能把你弟弟弄丢一了,要不是我,我看你回家怎么和你爹一妈一交一代!”
“嘶……”秋海罗捂着被敲疼的地方,转过头去。“一温一晨你再这么暴脾气,当心以后没人敢要你。”
“切,你管得着。”一温一晨瞪了一眼秋海罗,然后拉了拉左手牵着的男孩。“你弟弟,我帮你找回来了。”
秋海罗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见秋海林仰着脑袋看他,笑得眉眼弯弯,好不灿烂。
摸了摸脑袋,秋海罗微微皱眉,随后抬眸直视一温一晨。“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一温一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消失的十字路口继续了欢快的跃动。
“我昨天就和你说过我要来的。”一温一晨把牙齿磨得森森作响。“结果你呢?去你家你已经出门了,打电话没人接,到了约定地点还 没人,最后还 把你弟给弄丢一了。你和秋落那家伙还 真不愧是双生兄妹!一模一个样。”
听一温一晨忽然提起那个名字,秋海罗愣了愣,眼眸低垂,琥珀般的颜色暗沉下来。
一温一晨一愣,旋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所有的怨气也消失无踪。她歉疚的看着秋海罗:“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起的……”
然而秋海罗只是摇了摇头,嘴角带起一抹显得苦涩的笑容来。“没什么……那已经过去了。”说着,秋海罗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刚才那几个陌生孩子的方向,毫无意外的没有再看见他们。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秋小弟叫出了声:“姐姐!”
秋海罗和一温一晨皆是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看到姐姐了。”秋海林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看起来像只偷吃成功的狐狸。
秋海罗拧起了眉,琥珀眼眸眯起,厉声道:“林林,别一胡一说!”
“姐姐,我真的看到了姐姐!”秋海林也有些不满了,他撅一着嘴辩驳道。“姐姐还 说哥哥是大笨蛋!自欺欺人!”
三人的世界一时静谧。
秋海罗抿唇,眉头深皱。他低眸看着年幼的弟弟,缄言不语。
一温一晨捂着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那双眼睛流露出莫名的悲伤。
在他们几步外的地方,一名少年立于人流之中,巍然不动,犹一江一河之中的磐石一般。他的眼镜反着光,那双蝴蝶黑的眼眸在其下看不清晰。
萧远抬手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望着不远处的秋海罗三人,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那个少年……为何与她如此相似?连皱眉的神态都无比相像,简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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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DODO冒险小队的孩子们终于再次见到秋落时,已经是在墨家了。
他们找寻多时的秋落依旧穿着一身漆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捧着本书在看,柔软的黑发披散,绸缎一般泛着光泽。王鸟窝着身一子蹭在她身旁,一主一仆显得无比安宁寂静。
似乎是听见了他们进门的声响,秋落懒懒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对视的黑曜石眼睛淡漠而深沉,孩子们再澎湃的心情也是不由自主的沉寂了下去,只墨多多干巴巴的埋怨着:“落落姐你回来了也不和我们打一声招呼,害得我们到处找你。”
秋落的目光又回到了书本上。“我发过信息给你们。”
闻言,孩子们赶紧掏出手机。荧荧的屏幕上显示着的赫然是一个多小时前的未读信息。
好吧……光顾着找人了,完全忘了还 有手机这回事。
墨多多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虎鲨倒显得一脸无所谓,既然人没丢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直接几步并做一步在沙发一端坐下,抓起桌上的零食就开吃。
秋落眉一毛一抖了抖,却没说什么。
其余三个孩子也去各自换了衣服,查理转了个圈,又坐到电视机前去了。不多时,尧婷婷忽然在秋落身旁坐下,抬着漂亮的大眼睛注视她。
“……干什么。”受不了这种注视的秋落皱了皱眉,启唇问道。
尧婷婷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道歉:“对不起,落落姐。”
对不起,我们误会了你,没有相信你。
秋落抿唇沉默了一会。
旋即,她垂眸。
“熊孩子。”
认个错都派代表过来……真没诚意。
然而一旁的尧婷婷却是对着微鼓面颊的秋落弯起了眉眼,笑眯眯的。“落落姐早就不生气了吧。”
“……懒得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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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
因为积雪过多,道路堵塞,街上甚至都结起了冰面,学校不得不解散所有学生,暂时停学。
最高兴的莫过于墨多多,就差手舞足蹈赞颂天公作美了。
而秋落则显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整日盯着窗外的白雪出神。
三日后,雪停了。
大雪停了的第三天,正是传言中2012的世界末日。在家里闷坏了的墨多多飞快地拨了三通电话,召集DODO冒险小队的其余三名成员在墨家聚集,一起度过这传说中的末日。
然而,秋落却在这时换了一身黑色长风衣,穿着黑色的长靴,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王鸟扇动翅膀,落在秋落脚旁,像是要跟着秋落一起出门了。
墨多多挠了挠头,看着王鸟的模样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王鸟的体型好像……变小了点?
见到秋落伸手转动门把手,墨多多赶紧把脑袋里的疑问丢到一旁,追上前问道:“落落姐,你准备去哪里?”
“拜访故友。”秋落头也不回,回答的声音有些隐晦的黯然情绪。“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哦……”墨多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倒映着秋落背影的眼睛却露出许多疑问,奈何想问又不敢问。
王鸟拍拍翅膀,跟上出门的秋落,顺便还 把门带上了。
‘咔’的一声响,门关上的声音,仿若切断了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
“……等等!落落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墨多多猛然想起还 有这个问题,不禁立刻扑到门旁转动门把手,再次把门打开。
然而,门外除了一片白雪皑皑,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门口还 有几个脚印,走了一半就突然消失了。
落落姐……已经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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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空气很冷,仿佛连空气都能凝结成冰。积雪有些厚,踩下去深一脚浅一脚。秋落微皱着眉,身后的门关上了,发出‘咔’的响声。
眨眼之间,视野里的景色徒然变换,虽仍是白雪覆盖,连接到天边的一片大雪纷飞之色,却已不是墨家所在的小区街道。
秋落抬头,看向半空中几乎要与苍白色的苍穹融并一起的王鸟。那美丽而高傲的鸟儿扇动着翅翼,落在她身旁的指示灯柱顶上,黑亮亮的眼睛倒映着她的模样。
漆黑的色彩,立于白雪世界里,仿若诞生于黑夜的孩子,永远褪不去那深沉夜色。
世界静悄悄的,一切都归于了寂静般沉默。
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来往的车辆许久才见着一两辆。对面的指示灯终于亮起了绿色,秋落收回目光,走过空荡荡的行人道,再转过街角,最后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透明玻璃的另一边放着各色各样的花卉,仔细看时却发现了不少枯萎的花朵。店内的光线有些暗淡,却还 是能看见其中忙碌的身影。
秋落把手贴在玻璃上,那冰冷的一温一度仿佛顺着掌心一路蔓延,直至冰冻整条手臂。她的目光凝固在一束蔚蓝的花朵上,半垂的眼睑覆盖了眸中的情绪。
店内的忙碌的少女终于站直了身,不经意间的侧眸,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那抹突兀的黑色身影。“咦……秋落?”
程结玲打开了花店紧锁的门,眼眸中仍是惊讶与疑惑。“你怎么会来……”
秋落收回手,走过几步站在程结玲面前。“我想买一束蓝色妖姬。”
“天气这么冷……花店不开门的。”程结玲捏着衣角,不好意思地说道。“而且,因为下雪的缘故,店里的很多花都枯萎了。”
“所以我才来你家的花店。”秋落声音淡漠地解释,她眼眸低垂,看起来无助而悲伤,让人看了也忍不住难过起来。
“那孩子最喜欢的金色鸢尾花已经在夏天凋谢了,我只能找她喜欢的另一种花来代替了。”
程结玲愣了愣,秋落的声音一如以往的淡漠,而说话的语气却是难以想象的沉重,这种矛盾的感知让她有些难以理解。
不过,她想她还 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程结玲进了店里,不久后捧着一束玫瑰花出来了。这玫瑰不是如火的妖娆艳丽的红,而是如雨后晴空般的蔚蓝清丽。
那是一种带着淡淡忧郁的蓝色,像是一名美丽少女微簇的眉头,淡雅而参杂着轻愁。
可惜的是,这束花已经有些枯萎了,蔚蓝色之中带着些许黯淡。
“抱歉,秋落,这些花已经有些枯萎了……”程结玲低着头,看着花朵遗憾地说。
“这样就够了。谢谢。”秋落接过花束,然后把什么东西塞到了程结玲手里。
秋落黑曜石的眼眸抬起,直视程结玲的眼睛。“你的花不会枯萎的。”
说罢,秋落便走过了她,眨眼消失在视线边缘。
“……诶?”程结玲还 反应不过来,等她转身去看秋落离开的方向时,那抹黑色已经消失在了白雪的街道上。
她不知道的是,花店之中所有的花卉都重新绽放,色彩斑斓而鲜艳。
秋落手捧着蔚蓝花朵,行走在满是雪的街道上,黑曜石的眼睛低垂。
程结玲,你的花不会枯萎的。
一精一灵之王于此刻许下承诺,让低垂的花一瓣重新绽放,回归它最美的姿态。
这个承诺将伴你终生。
这是我所能给予你的最后的馈赠——
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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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市,许久不曾来了。
这记忆里的「家」之所在。
一片肃穆的雪白里,以往人来人往的街道只见得到极少的匆匆行人。一抹漆黑的身形从这一端步行至另一端,穿行过整个流川市。
半空的雪白鸟儿扇动羽翼,黑亮的眼睛直视前方,一路沉默地追随主人前行。
黑衣女孩手里捧着花,那是一束开得正好的蓝色妖姬。清丽的淡蓝颜色犹如夏日被雨洗过的晴空,清洁干净,不染纤尘,淡雅而绕着一缕轻愁。
世界静得好似睡着了般,一切发生的都显得那般自然而流畅。黑夜的孩子踏过雪地,一步一步走向故人沉眠之地。
梨白墓园。
秋落终于停下脚步。她黑曜石的眼睛低垂,目光拂过蓝色妖姬的花一瓣,落在那人墓碑镌刻的字迹上,淡漠表情的脸庞松动,露出一抹苍白笑容。
“好久不见了,小空。”
她伸手,微微俯身,抚去墓碑上的积雪。那神情庄重严谨而柔和,望着那双黑眸直叫人心底生出悲凉来。
大理石的石碑看起来较新,又有了些时间的印子。碑身上蓦然刻着几个痕迹清晰的字——
欧一陽一夏空之墓。
空中的王鸟收了翅膀,落在旁边的一座石碑上,黑亮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主人。只见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花束,然后缓缓地、就这样直接地在雪地上坐了下来。她的黑眸始终注视着墓碑,嘴角上扬,好似那个女孩就在她对面一样。
“下雪了呢,小空。”秋落的声音轻而缓,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着墓碑说话。“今年一定很冷。”
“鸢尾花已经没有了,我只带来了蓝色妖姬。下次再来见你,我一定会带那金色的花来的。”
“前几天我见到了林林,他长大了些,却还 是一样的不听话。”
秋落喃喃着,伸出了手指轻一抚冰冷的碑面,用指尖一笔一笔地磨挲勾勒那字的笔画。她的指尖冻得发一颤,低垂的黑眸里闪着朦胧的光。
“你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我想再看看你,小空。”
哪怕只是梦境里虚假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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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风却冷得依旧。
秋海罗提着糕点盒子,抬手拨一开遮挡视线的碎发,划过额头的指尖微凉。
整个梨白墓园覆盖了一层漆黑之色,入目皆是苍茫的白。
然而,那白中的一点漆黑之色如此醒目。
秋海罗望着那抹黑色,呼吸微窒。
走得近了,近了。
他终于看清那抹黑色影子,女孩不变的苍白面容一精一致而无生气,一如记忆里濒临死亡的模样。
手中的物什落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落落。”
秋落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眼前与自己面容无比相似的少年。
他宛若木偶般地移动身一体,走近了她。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的女孩模样,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秋海罗伸出微颤的手,极缓地,带着犹豫贴近了那苍白面颊。
一温一温一的,带着微凉的一温一度。
这触感是真实的。
秋海罗笑了,只是那笑却仿佛在哭。他低头,额头抵着秋落的额头,琥珀色的眼直对着那双黑曜石似的眸。
“落落……你是落落吗?你是我的落落吗?”
你是——秋落吗?
“我是秋落。”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空洞与飘渺,语气还 是那般老成得让人心疼。
她是落落,她就是的。
秋海罗抿紧了唇,忽然像是不顾一切般地拥抱了这个孩子。
他一直以来就想抱抱她。
昔日那个孩子身上压了太多冰冷的仪器,脆弱得仿若一个琉璃娃娃,一碰即碎,连一个简单的拥抱都无法拥有。
如今他终于如愿,他怀中的女孩如此瘦小单薄,身一体只有一点点余一温一,冰凉得吓人。然而他听到她的心跳,一下一下,不停地跳动。
生命还 存在着。
这样就够了……
秋落轻轻闭上眼睛。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秋海罗。”
你的妹妹啊……已经死了。
秋海罗一言不发,只是抱一紧了她,生怕她消失了似的。
“你的妹妹已经死了的,你比谁都清楚,秋海罗。”秋落推开兄长的拥抱,伸出冰凉的手指抹去他脸颊上已然冰冷的某种晶莹液体。
“落落,你始终是我妹妹。”秋海罗的声音低低的,琥珀色的眼睛低垂。
他看着秋落。“和我回去吧,林林,爸爸一妈一妈一,还 有一温一晨……他们都很想你。”
“然后告诉他们,秋落死而复生,不再是人类了?”秋落直视那低垂的琥珀眼睛,嘴角勾起苦笑。“不可能的,秋海罗。”
“不可能的。”她一字一句的重复。
黑曜石的眼睛深沉如夜,黯淡无光。它倒映着兄长的面容,隽永着抹不去的伤。
“忘了吧,秋海罗,忘了吧。”
“忘了你今天看见的我,就当我已经死了,如一年半前那般。身一体冰冷,呼吸消失,血液不再流动,心脏静止跳动,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死亡凋零而去。”
“放弃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的真实吧。你的妹妹在这里啊,秋海罗,她在这里。”
“——在这墓土之下。”
忘了吧,忘了吧。
忘了我存在的事实,忘了我还 站在你眼前的记忆。
忘了吧,忘了吧……
然而,秋海罗只是看着她,那琥珀眼睛露出的目光如此哀伤。
“你是落落。”秋海罗喃喃着,那目光像凌迟的刀,落在她眼里,刻骨的疼痛便从灵魂深处蔓延了出来。
秋落垂头,用力地咬着下唇。她抬起右手放在他肩上,淡漠的声音有些颤一抖地响起。
“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我是你妹妹呢?”
“至少不要那么笃定,告诉我你不相信啊……”
“笨蛋……哥哥。”
秋海罗是大笨蛋!
淡粉的唇被她咬得发白,几乎要沁出一血丝。
这让她怎么能安心离开……
这个世界的秋落已经死了的,即使那灵魂是她,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那副躯体崩溃死亡的事实。
她是要回到原来世界的家去的,原来的世界还 有她的家人,那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狠心遗忘的羁绊。
于是秋落抬起眼睛,那黑曜石里没有水雾,却尽是痛。
痛,痛,痛。
刻骨的痛。
“时间会遗忘一切的。”她说。“你的妹妹已经死了,而你还 活着。”
你还 活着,你的生活就还 要继续。
请继续,在没有秋落的世界里生活下去吧。
看着秋海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秋落伸出的手臂也是缓缓垂下。她看着秋海罗原先站着的地方,许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就当是做了个梦吧——”秋落喃喃自语,像是越过了空间在兄长耳旁低语,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王鸟的尖唳声传来,终于唤回秋落的思绪,她抬头,忽觉眼睛刺痛,视野里一片盲目的白。
盯着雪看太久,眼睛出现暂时一性一失明了吗。
秋落一揉一了一揉一眼睛,她听见王鸟在周旁扇动翅膀的扑声,还 有由远及近的踏雪声。
王鸟的尖唳带着极深的一警一惕与厌恶,秋落可以想象出它黑亮的眼睛写满人一性一化的情绪,漂亮翎羽竖一起,一副全副武装的攻击状态。
雪一儿……只有它还 在她身旁。
“雪一儿。”秋落伸出手,轻唤它的名字。
王鸟立刻收了翅膀,轻轻落在秋落伸出的双手之间,乖乖的任她将它抱入怀中。
来人的身份,观王鸟的反应就能猜到了。
“萧远班长,是你吧。”
来人回答。
尾音消散在空中许久,空气愈发清冷。
“就是你这样的迂腐一性一格,才最惹人讨厌。”秋落的声音淡淡的。“刨根究底很好玩吗。”
萧远依旧沉默。
秋落皱了皱眉,眼睛的暂时失明让她看不见萧远的表情。只是按照这半年来的惯例,秋落可不想再被他教育一番。
不过,也无所谓了。
“如你所愿,我要离开这里了。”
秋落抬起头,无神的黑瞳望着苍茫灰白的天空。
“暴风雪就要来了。”
她轻轻地说。
话音未落,风便蓦地卷了起来,带着铺天盖地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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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跑,跑。
她奔跑着。
像是用尽此生的气力在奔跑。
“等一下……学一姐,再等一下……”
她几乎要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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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没有死而复生的魔法。
阿玖在坠入泉水的瞬间,便无比清楚了这个事实。
然而她没有死。
在那时空都凝固的无尽空间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亦没有生与死。
她的生命就停止在了将死的那一瞬间里。
叶月也在那里,她另一半的灵魂在她以前的身一体里,垂死的生命被凝固,得以让她们再次相见。
她说,是你的学一姐把你藏在了这里,但她也因此再找不到你。
为什么呢?
阿玖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为什么就是要那么倾尽一切的保住她的命呢……
在那凝固的时空里呆了不知多久,叶无律找来了。
是的,她的学一姐再找不到她。
但,叶无律可以。
那时候,叶月问她,是否要换回各自的身一体,回到原来的世界。因为毕竟一温一蒂伯爵这副身躯是最初的容器,即使修复也终是破败了,她再呆在这副躯体里会受很多痛苦的。
她看着叶月沉默许久,然后摇头。
“学一姐还 在那个世界。”她笑着说,却像在哭。“我不能再丢下她一个人在那里的。”
不过是痛苦而已,她所受的全部也不能抵学一姐所承的万分之一的。
那如蛆附骨的疼痛,永生永世都要缠在她的学一姐身上了。
叶月也沉默的看着她,最终垂眸,颔首。
因而这个抉择,命运之轮偏离轨道,重新转动。
于是时空轮转,世界一交一错。
她和她的世界,错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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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现世,阿玖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寻秋落。
她出现在英格兰希哈姆的庄园里,见到恢复正常人模样的一温一莎公爵时,阿玖发现,她居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一温一莎告诉她,秋落在丘枫镇。
于是,阿玖当即决定远赴中国,她必须要赶在2012末日来临之前找到秋落。
因为她想起秋落曾说过,世人传说的2012并非末日,只是世界与世界因运行轨迹相一交一而产生了时空缝隙,因这空间的漏洞,那一日「九溪」将重现。
从哪里来,便从哪里回去。
昔日她离学一姐而去,而如今却是学一姐要转身走开了。
如果可以……
阿玖望着玻璃窗外的绵白云朵,浅色的蓝眸尽是坚定之色。
我也想努力地握住你的手,学一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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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阻了路,耽误了不少时间。信号也被干扰得厉害,一通电话都没能拨出去。
抵达丘枫镇时,电话终于拨通,电话那头的墨多多却是吓得手一抖,直接把手里的话筒丢开了。
阿玖想揍人。
不过还 好查理及时地跳上了桌子,一爪子抓起了还 没挂断的话筒,语气严肃的确认一番后,肯定了是阿玖本人无疑。
墨多多战战兢兢地接过话筒,仍是不怎么相信:“阿玖姐姐……你没死啊?”
阿玖:“……”
听着语气好像我没死成你很失望……
同时,电话那头的墨多多被查理狠狠地拍了一爪子。
“……咳咳……那个,阿玖姐姐,有什么事吗?”
“学一姐呢?”
“落落姐啊……她刚刚出去了,说是去拜访故友什么的。”
“故友?”阿玖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落落姐还 说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但落落姐为什么不等她生日那天再去呢?最近天气不适合外出嘛……说起生日,我们好像都还 不知道落落姐的生日是哪天呢……”
墨多多后面的话,阿玖没再仔细听。
耳旁的一切声响都蓦然寂静下来,阿玖低眸,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地颤一抖。
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
那个她……那个人……
是欧一陽一夏空啊!
学一姐要去拜访的故友是欧一陽一夏空……
“去流川市,梨白墓园。”
挂断电话,阿玖的神情坚决起来,浅色的蓝色眸子犹如天边的星辰般闪耀着光芒。
“是,伯爵。”司机应了声,反转方向盘,倒转车头,穿过街道直往邻市而去。
阿玖低着头,盯着自己握紧的双手,心一点点的凉下来,车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积雪阻了去路,阿玖皱眉,径直跳下车,在雪地费力地奔跑起来。
跑!跑!跑!
她必须要快点赶到学一姐身旁,然后告诉她,她就在这里。
“学一姐……等等我,再等等。”
梨白墓园,入目之处一片白茫茫的雪。
什么都没有。
阿玖的脚步一点一点慢下来,心脏蓦然冰凉。
终于,她站在了欧一陽一夏空的墓前,石碑之下是一束开得正好的蓝色妖姬,在如此冰冷的空气中却没有冻坏,依旧绽放如初。
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消失了,阿玖无力地滑落在地。泪水滴滴答答,划过冰凉的面颊,一温一度滚一烫得吓人,像是要把这一温一度熨烫到心底,烧灼那颗低泣的心。
“学一姐——!!”她大喊,声音徒然嘶哑。
“咳咳,咳咳……”嗓子疼得难受,阿玖忍不住咳起来。那眼泪顺着脸颊滴落,融化了一朵雪花。
“你哭什么。”有个没有半分情感的陌生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玖不知道那是谁,只是下意识地想回答,一开口却是让哭声逸了出来,声声嘶哑。
“呜呜…… 学一姐不会再回来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不会了……呜呜……呜……”
她哭得像个丢一了最心一爱一的玩具的孩子,可她遗失的却是她最重要的学一姐。
“你的学一姐,是秋落?”那声音又问。
阿玖重重地点头。
“她不是人类。”那声音似乎压低了些。“这里本就不是她该在的地方。”
听得这句话,阿玖立刻便炸一毛一了。“学一姐已经不是人类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她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整个人都被激怒了起来。“还 有你这家伙是谁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我身后叽叽喳喳的讨厌死了!”
阿玖回过身去瞪那人,却听见寂静的空气忽地划出一道刀具出鞘的破空响。
那亮银色的刀身折射一出一道光,迷了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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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雪就要来了。
金发少年侧眸望着窗外飘零的雪花,听风卷着冰雪砸在玻璃上碎裂的细响。湛蓝的眼眸深邃无底,幽远如深海之渊。
有人踏着木制的楼梯上了二楼,往日客满为患的咖啡厅此刻却是冷冷清清。来人的脚步声在这空间里回荡,因这寂静而显得异常清晰。
“呦,船王大人。”夏佐一眼便望见了那窗边的金发少年,翡翠色的眼眸几乎眯成了一条线,眉头皱起,却无半分折去他的俊美容貌,反而多出了一份往常见不着的不近人情的冰冷。
他看起来心情有些焦躁,说话的语速却还 是和往常一样的不缓不急。
“小刺猬下定决心要走了,你不去拦着么。”
亚瑟依旧没有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只这样一温一和淡然的一句:
“她若去,便随她去。”
夏佐挑眉。“若她不再回来了呢?”
他似是笑了,但又并没有。
“我等她。”
夏佐轻哼了一声,冷笑,翡翠色的眼眸闪动着寒芒。“因生命永恒,便如此肆无忌惮的挥霍无尽的时光?真是深情得令人感动呢,船王大人。”
然而亚瑟只是垂眸,轻轻地笑了,那笑依旧是不一温一不火的优雅从容。湛蓝眼眸里仍不变一温一和与淡然。他看向夏佐,但那目光却是像是越过了空间,一温一柔地看见了谁似的。
“落落啊,一直都是个一温一柔的孩子呢。”他微笑着说。“那样柔软而明亮的灵魂,永远都是不愿去主动伤害谁的。”
夏佐沉默良久。
“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了吧。”夏佐的表情平静下来,敛去所有锋芒与冰冷。他直视那金发少年的眼睛,只觉得他所了解的一切都被那眼里的深邃吞噬。
这个人,其实他从来就不曾看透,也看不透。
“你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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