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坍塌的地底之国,那不朽的密密尔泉深处,美丽的蓝色血液渲染着视线。
多洛伊斯的悲鸣,血的控诉。我闭上眼睛,听见血脉里的诅咒醒来的低吟,另一个自己也在此刻睁开眼瞳。
终于,血不再涌一出。我睁开眼睛,看着往密密尔泉之底坠一落而去的多洛伊斯。
她依旧是,那样美丽……
对上她殷红的眼瞳,太远的距离模糊了太多话语。血流尽最后一滴,塞壬的身一体慢慢褪色,变得晶莹剔透。然后,化作一簇又一簇,不停向上追逐的,美丽透明的泡沫……
它们穿过密密尔泉的水,穿过塞壬的眼泪与血,也穿过我,向着远方升去。
她一定是想去那大海的尽头,她想坠一落,可她却化作泡沫,升浮着……去到离他最远、最远的地方。
我再次闭上了眼睛。
是的。
应该被憎恨的,是这个没有那个人存在的世界啊!
这残忍的,负心的命运……
血的味道,在水中越来越稀薄。
我缓缓睁开眼瞳,抬头望向水面,所能看见的,依旧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这里的泉水没有流动,是一潭死水。水也依旧冰冷,冷得刺骨。
藏青竖瞳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我低头,撩一起衣服看见手臂与腰腹间生出的鳞片。再往下看去,腰部以下的双一腿已化作一条有着同样深青鳞片的鱼尾……
那是一种极美丽的,难以言喻的深青色鳞片,晶莹剔透,好似举世罕见的宝石雕琢而成,令人赞叹,着迷。
我皱眉。
这般模样的鳞片,我好像在哪见过……是在哪里呢?
梦里?
我想不起来。
在水中动了动,比想象中顺畅。我试着用鱼尾游一动,意外的熟稔。好似已经在梦境中练一习一了千百遍,这掌控的记忆来自苏醒的血脉深处。
大海尽头的呼唤一声强烈过一声。我望向泉水那无垠的黑暗,抿唇,毫不犹豫地朝着那里游去。
……坠一落。
我也在渴望着坠一落,品尝从王座跌下的滋味。
心口的位置依旧在疼。那里好像被钉入了审判之剑,血都渗了出来,渲染视线。再从指尖滴滴答答地滑落。
“……”模糊的音节,毫无意义的召唤,终于开始清晰起来。
我在继续着坠一落的过程,仔细聆听血脉相连的另一头,那人想要传达的话语。
“「……不……」”他说。
我听清楚某个词语,微愣。
“「永远……」”
黑暗的世界再次幻化,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影。在深海中游弋的、有着绝美身姿的身影。
他有着深沉的近似黑夜的鳞片,偶尔的光照下映出青蓝色的极美丽的宝石光华……
“「……来……」”
他在我身旁,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那些话语一交一织重叠,像千百人一交一错着低喃谶言,无法分辨。
我禁受不住诱一惑,朝他伸出手。
“「阿尔修罗……」”我低喃。这个咒刻般的名讳,属于残暴的塞壬王。我一半的血脉,来自于他……
“「……不要来!!」”灵魂里回响的呼唤,突然尖锐,厉声嘶吼。
我感受到一股大力迎面而来,猛地将我推开。
“「不要来!」”他嘶吼着。
“「永远不要来!!」”
日夜造访我梦境的男人,他想对我说的话是——
“「永远不要回来。」”
我被他推开,被水域拒绝,身一体不受控制,从坠一落的深渊里升起,直至离开水面。于是我知道了,是他。他不想任何人,去到他那里去。
他要一个人在那里睡着。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我缓缓的落在了泉水边,鱼尾在离开水之后化作两条人腿。我站起来,垂眸凝视着漆黑的水面,蹙眉沉思。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那句话,心中思绪万千。
终究,我叹息一声,转身离开这悲哀的地方。
阿尔修罗,无论你与我母亲布莉莉安特有着什么样的过往,那些都与我无关了的。
别再来造访我的梦境,别再那样悲伤的一温一柔的凝视我,别再……
你的回忆太痛苦,我已疲于承受……这些你知道吗?
你也不要来了,永远也不要来了……
循着原路返回,我踏过曾经,行走在黑暗里。死寂的世界,亡灵都不屑前来纠缠。没有悲鸣。那般安静。
离开地府之国的领域,我站在地面,抬头仰望夜空。清冷的月,正如我进去时的那般模样。千百年来,恒古不变。
如果我也只是月光就好了啊……
我低下头,转身离开。
可惜我是克莉斯多⑴,可惜我是欧米茄⑵,可惜我是布莉莉安特的孩子,可惜我是王冠的唯一继承者。
那么多可选择的灵魂,偏偏是我赶在了这一刻。可惜,真可惜。
“唳——”
我听见王鸟的长鸣。
略微抬眸,便看见它身负血焰而来,月光照耀它华美的羽翼,更使得那雪白色璀璨如银,美丽至极。
我双手一交一错,扶住手臂,微微闭眸。好一会后才睁开。月光下,黑曜石似的眼睛深沉如夜。
“「王!」”它振振翅膀,收敛了身上的火焰,倏然下扑,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我伸手抱住它,嘴角扯出一抹微笑。“「雪一儿。」”
它乖一巧地蹭了蹭我的脸颊,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我,低鸣,委屈无比,埋怨我为什么又抛弃它独自一人走了。
我垂眸,笑着看它,然后说:“「雪一儿,你长胖了。」”
王鸟瞬间石化:“「唳……?!!」”
“「重了好多呢。」”
“「唳!!!」”
王鸟惊惧悲鸣。赶紧燃起血焰,化作袖珍大小,落在我掌心,抬起黑瞳看着我,满眼希冀。
我微笑依旧:“「还 是重了。」”
王鸟的小心脏彻底破碎了:“「……」”
金发少年披着月光而来,忽闻半空响彻谁的悲鸣。抬头望去,只见雪白的王鸟带着一身血焰冲天而起,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看这模样,好像是被狠狠的嫌弃了啊。
他勾了勾唇角,眼眸微眯,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
不多时,便看见她在一片断壁残垣里,缓缓走来。黑发黑眸的小姑一娘一,穿着漆黑衣裙,简单朴素。又因那股不凡的气质,使得这般场景下的她看起来就像是那黑夜里走出的妖一精一般。
哪怕是再不起眼的模样,她于他而言,还 是那样的……令人着迷,沉醉,窒息。
他心中掠过思绪万千,面上扬起一温一柔的笑脸,湛蓝眼眸清澈而又深不见底,蕴藏着大海的百般秘密,诱人前来探寻又杜绝所有泄密。
谁是谁的救赎,百年的孤独谁又能知晓。没有什么必然与恰好,一切不过是命运恶意的玩笑。
“落落。”
他唤她的名,用无限一温一柔无害的嗓音,用她最不会抵抗的平和笑容。
——我任一性一又孩子气的殿下啊。
他在心里这么低低唤道。
“我来接你了。”他说。
——您肆意妄为又一声不吭地消失。这是第几次了呢?
他多想拥她入怀,永不放手。可他的殿下敏一感又胆怯,他稍微显露一分亲近,她便要逃开,孩子似的躲迷藏,输了还 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耍赖,不然就要赌起气来。他可真是辛苦。
好在,好在——他还 有很长的时间去消磨她的戒备,斩去碍事的荆棘丛,推翻古老的城墙。
——他要进到城堡里,轻一吻永远都在等待的沉睡少女。
看着亚瑟伸来的手,我犹豫了好一会,还 是把手搭了上去。
对上他的眼睛,那湛蓝颜色里的深邃竟令我有一丝心慌。我愣了愣,然后微微偏开头,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来接你。”他微微一笑,一温一和道。
亚瑟看着我,神色认真且一温一柔:“落落,你答应过我,不会随意离开格兰岛的。”
“……”我有点心虚,但立刻调整情绪,面上毫无波澜:“我又不是,不会回去……”
亚瑟忽地贴近一步,另一手放在我头发上。他倾身,湛蓝眼眸在极近距离下与我对视。我想退开,又因他放在头上的手,没能移动几分。
他看着我,很认真的看着。而我正是害怕这种认真。
他说:“可我会担心。”
我没了言语,不知说什么好。
真是的,循着梦境的呼唤来找多洛伊斯,寻求凶名赫赫的塞壬王这种事,怎么可能告诉你,你们中任何一人?
一个个都把我当孩子看……我只是外表长不大好不好!
这么想着,我心中又有些羞恼,便硬是挣开他的桎梏,扭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提起裙摆向前跑去。
“亚瑟你就是一爱一瞎一操一心!”
身后,金发少年眼眸微眯,深邃如海。不知在想些什么愉悦的事。
月光旁看了一切,却不言不语,缄默永久。
我跑了几步,没听到后边的脚步声,于是停下来转身看了一眼。金发少年站在原地,背对着月光,脸上的神情依稀是一温一柔又无奈的。
这个人真是……
我皱眉,不由道:“走了。”
话音未落,我便转身就走,也不管他是否听到了我的话。
就知道欺负我。每次都摆出这副样子来,哼。
哼!!
⑴注释:我大概需要解释一下。秋落的真名其实是「克莉斯多·欧米茄·沙耶美·安德莉娅」,继承自她的父亲。至于全名我们就略过吧。
是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炸天了对吧。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不服憋着。
⑵注释:欧米茄,即Omega。意喻最后的,终结的。与其对应的阿尔法(Alpha)是秋落的生父。